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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兰雪 | 神秘的雪人世界

2022-08-20 10:58:12

图/Alex Andreyev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已经忘记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像花,像火 
像无声的足迹 
被永恒遗忘的冰雪埋葬 
——莎拉·提丝黛尔《遗忘吧》

 


亡者的女儿



洛零从没想过,自己到达工作站的第一件事,便是参加葬礼。


朴素的灵堂根据尼泊尔人的传统布置,死者早已用冰雪净过身、涂过油,此刻他身上缠绕着黄白两层裹尸布,鲜花环绕之下只露出一张枯槁的脸。10分钟之后,死者的遗体便要下葬。依照死者的意愿,他的身躯将掩埋在喜马拉雅的雪地里,尘归尘土归土。


出席葬礼的人并不多,加上刚刚到来的洛零和基德,一共就六个人,但是洛零知道,此刻,在世界上的许多角落,在每一个灵异生物协会影响能力所能涉及的地方,都有人在为丹增诺吉的死默默哀悼。


死者丹增诺吉,尼泊尔人,灵异生物协会大中华区的资深生物学家,也是喜马拉雅生物工作站的首席研究员,几天之前,他被自己研究的神秘生物撕成了碎片,人们在雪地上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血早已冻成了一朵冰冷的巨大罂粟。


刚刚完成外派任务的洛零听说了这件事后,顾不上休息,主动请缨来到雪山进行调查,而她少女时期的同窗挚友——刚申请调到大中华区的同事基德·莱斯利,也与其同行。


此刻,由山下请来的法师正在给亡者诵经,诺吉的女儿阿雅在旁边默然垂视裹尸布中的父亲。洛零早就听说了关于阿雅的一些传闻,她是史上最年轻的灵异生物学家,长期以来担任着父亲诺吉的助手,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天才。这个女孩看外表不过十六七岁,有着一头漆黑如墨染的长发,和长期野外考察晒出的荞麦色肌肤。但她的眼神深不见底,像年过花甲的老人一般写满沧桑和忧郁。


如今,她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了。


阿雅的孤独是如此强烈,洛零远远地坐着都能感受得到。随着仪式的进行,阿雅的泪水干了,最后,她独自一人默然离去。洛零悄悄跟在她身后,待到无人之时,快步走到她身前。


“小灵缇。”她轻轻叫道,阿雅被声音吸引,视线移到洛零脸上,但焦点模糊。


洛零一动不动盯着阿雅,“看着我!”她的声音猝然严厉,并伸手抓住了阿雅的肩膀,阿雅呆滞地回过神来,觉察到洛零的眼睛开始退色,直到一边瞳孔泛出翡色光泽!好像从一场迷梦中悠然醒来,阿雅的表情由悲哀到惊愕:“绿眼妖怪……!”她不由脱口而出。


下一秒钟,洛零不得不扶住阿雅即将瘫倒的身躯。阿雅感觉到熟悉的支撑,有些难以置信的懵懂。是她回来了!阿雅内心的屏障出现了一丝丝裂缝,终于,只听到“啪嗒”一声,长时间压抑的精神防线终于崩塌。她用手捂住眼睛,指缝中有大片大片的水泽涌出,“呜呜呜,你怎么才回来……”

 


雪人件



葬礼之后,洛零还在陪着阿雅。基德没有去打扰她们,一个人先行展开工作。来之前,他就了解了一些关于喜马拉雅灵异生物工作站的情况。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灵异生物工作站成立于23年前。当年,一队登山者到喜马拉雅探险,中途被突如其来的雪崩冲散,3人失踪。闻讯而来的救援部队最后在一个奇异的洞穴中发现了瑟瑟发抖的失踪者,同时救援队伍也与洞穴的主人正面相遇了——那是一群有着一身雪白毛发的庞然大物,既有些像熊,也有些像猿人。在尼泊尔语里,这些怪物被称为“夜帝”,藏人则称它们为“切莫”,但在各种传说中,它们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雪人。


这是人类首次发现另一种智慧生命形态,从生产发展角度看,雪人们还很原始,但他们使用工具,建造房屋,也有自己的传统和文化。灵异生物协会对此相当重视。在发现雪人洞穴的第二天就决定在喜马拉雅山上建立工作站,观察这种独一无二的生命形式,同时规定人类活动只能限制在一个特定区域中,不得扩张,工作站的人口也不能超过一定限度……总之,所有人类行为必须服从于一个准则:人类无权侵扰雪人。


在观察的同时不干涉。这可不是能轻易做到的事。基德默默想。


工作站站长木子楚有一些工作要忙,但他安排另一个灵异生物学家诺兰·罗杰斯向基德大体介绍了一下他们所了解的情况。


诺兰是由灵异生物协会美洲分区借调来的临时工作人员,才来半个月就遇上了的杀人。很明显,诺兰的心情一直没有平复。他穿着一身黑,模样倒是体面,可惜面色苍白,似乎连自己的影子都会害怕。


“诺吉的尸体是两天前在雪人的洞穴里被发现的,”诺兰的声音略略颤抖,“当时他……他……全身上下除了头部之外,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肢体……手、脚、身躯都被切得支离破碎……器官都被掏出来割裂,鲜血淋漓……要知道我们后来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尸体拼好……”诺兰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再多说一句就会要了他的命,“不过好在这次雪人们没有在诺吉身上种着苍兰,工作还好办一点……”


“苍兰?”


“那是一种只在雪人洞穴中生长的奇特植物,以前雪人杀完人后……都会在尸体正中种植一株苍兰……哦,对了,”诺兰指了指不远处玻璃箱中的一把金属匕首,“雪人们就是用这把匕首要了诺吉的命。”


“雪人已经会冶金了?”


“不,这是我们工作站的刀具,诺吉之前曾给过雪人几把,没想到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基德取出匕首观察,这匕首比普通匕首略大一些,匕首上还残留着血渍,依旧十分锋利。诺兰陪在基德身边,但眼神飘来飘去,坐立难安,基德叹了口气:“应该有现场记录和照片吧,我自己看就好了。”


“是是!”诺兰如蒙大赦,很快,一叠资料摆在基德面前。


图片和关于尸体的记录都很详细:丹增诺吉死的时候明显很痛苦,面部表情狰狞,眼角还有泪渍。头颅是他唯一被完整保存下来的器官。他的其它肢体都被切得七零八落——手脚和躯体均被肢解,心脏被切成七片,左右的肺叶都被撕为五瓣,内脏被掏空,神经像废弃的开关控制板上的电线一样被抽了出来,肌肉被扯下来断成小块,而皮肤则被切成薄片与肌肉混合在一起……简直像在做花肥。


最奇特的是,在诺吉死后,雪人们把他的尸体碎片用一种绿色藤蔓包成了人形,咋一看就好像缠了一块别扭的裹尸布。


真是太奇怪了。基德怪力乱神的也经历了不少,但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


“看你们的记录,好像认定了这一定是雪人制造的。难道凶手不可能另有其人吗?”基德问道。


“基德先生,这可是在海拔七八千米的雪山之上,有人会跑这么奇怪的地方来杀人吗?就算是我们工作人员,平时出门都要全副武装,因为一出了工作站的防护罩,外面就是风雪漫天。而且这也不是雪人们第一次杀人了……”诺兰说着,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基德继续看材料,才知道,这个工作站最早的一任站长也是被雪人以同样的手法杀害的,而且不止人类,雪人同族中也有好几个相似的受害者。


像是为了确认档案的准确性,诺兰很快又翻出了一些陈年老照片,原来在过去23年中,一共有十五个雪人和三个人类被杀。人们已知最早的一起惨案发生在第一任站长纪川身上,当时人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文明之间碰撞产生的意外,但四年后又有一个年轻科学家王若可遇害,人们才发现死亡是与雪人共处的附加风险。可是这么多年,一批批工作人员来了又走,科研工作者始终没有放弃对雪人的研究,有些人是为了巨额奖金而来,还有些人则纯粹为了求知。


“诺吉死之前,刚刚帮助雪人们战胜了一场饥荒?”基德依旧埋首看着资料。


“确实是这样,因为雪人的洞穴极深还有遮挡,长年累月也有一些可供种植耐寒作物的泥土,所以诺吉教他们种植一些经过改良的粮食。没想到,粮食丰收的第二天,他们就杀了他。”同为灵异生物学家的诺兰不免愤愤不平,“我当初就劝过诺吉,让他不要干涉雪人的生活,可他和雪人一起生活了许久,感情太深厚,劝都劝不住……说起来,貌似纪川死之前也帮助解决了雪人部落内部的一场纠纷……”


基德陷入沉思,就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雪人杀死的似乎都是为他们整个群体做出极大贡献的个体。雪人应该是一个有着基本秩序和生产能力的小型社会,但是如果他们杀害促进社会发展的成员,那他们的部族又怎么能得到进步呢?应该相反才对啊,应当增加贡献最大的成员的繁殖机会,以此作为对他们的奖励,社会才能增加其作为一个整体的生存机会。杀死对集体生存作出最大贡献的人,雪人们怎么还能生存下去?真是不可思议。


基德依旧没有停止翻阅手上的资料,他看到了10年前,第一个人类遇害者纪川死时的惨状。在那个被藤蔓缠绕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旁,基德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亚麻色短发,细如青瓷的肌肤,美丽的女孩一脸悲戚。“这女孩子是纪川的女儿纪雪。”诺兰看基德对着相片沉吟半宿,解释道:“她在纪川死后就离开了。”

 


雪人现身



沉沉夜幕降临。


洛零坐在观景台微弱的灯影之中,宁静的气息,像石头掉进水里泛出的环形波纹一样,从她身上发散出来,融入此时雪山的寂静之中。


剔透无暇的瞭望窗外,风暴已然停息,窗外繁星,明亮不减分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星光比得过喜马拉雅的夜空。


“怎么,失落在孤独中了?”犹如山泉一般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听出你的心跳放慢了,呼吸变急促了。如果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再过一会儿,你不是睡着,就是死了。”洛零知道来者是谁,她的表情一变,从忧郁到从容只在一瞬之间。


“真是抱歉,我昨天一直在陪阿雅,那小姑娘太可怜了。”洛零为自己的擅离职守道歉。


基德深深看了洛零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就在洛零身边选了个位置,默默坐下。洛零不太受得了两个人的寂静,向基德询问起调查进展,基德也并不迟疑,以平缓的语调告知洛零自己的发现。


洛零低着头,听着基德平静的声音在观景台回荡。倏尔之间,这声音嘎然而止,身边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身影,是基德站了起来……洛零抬头看见基德难得一见的错愕表情,顺着他的视线,洛零的目光聚焦在不远处雪地里的一个移动物体之上,那是一只浑身长满白色毛发的庞然大物,它咋一看有点像熊,也有点像猿猴,正吊着一双很长的手臂在直立行走。长长毛发从它头上垂至眼睛,露出浅色的面部肌肤,它的五官和猿猴很像,只除了一双眼睛:苍绿色的眼珠,既没有虹膜,也没有瞳仁,从眼珠内部向外灼灼放光。


正是雪人!


只见雪人不慌不忙地靠近工作站,似乎在例行检查,可是待它透过透明玻璃看到观景台里立着的的两个人影时,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它兴奋地手舞足蹈。曾经和聋哑灵能者打过交道的基德一愣,赫然发现雪人竟然在运用人类的手语与他们交流!


雪人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很久就被尖锐的警报声打断,工作站在一片红白光线中惊醒,而雪人则和渐渐散去的夜色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基德从震惊的情绪中抽身而出,转头看洛零:“它刚才是在打手语……”


洛零打断了基德的话,“我想,现在站长一定需要我们的帮助。”她自顾自地离开了。留下基德独自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雪人手语的意思是:“你终于回来了。”

 


站长木子楚



雪人的突然出现引起了工作站人员的极度紧张,其中最烦躁的当属站长木子楚。而洛零和基德终于逮着机会和木子楚详谈。


“诺吉?他的案子早就结了啊,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派你们来。”木子楚是个军人气派十足的老头,身量修长,有着一头修剪得短短的灰白头发,虽然他不懂科研,但因为自己杰出的经营管理能力,以及对工作站的巨大资金捐助,成为了第一名非科研系统出身的站长,据说当初他是主动请命调来任职的。


“这个案件存在许多疑点不是吗?”洛零道。


“不就是雪人手下的另一个受害者。难道还有异议?”木子楚单肩耸动,他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得了风寒,不断抹鼻子。


洛零和基德对视一眼。


“我们昨天已经了解了基本案情,今天准备看一下诺吉的尸体,但据说必须经过您的允许?”


“你们也知道诺吉已经下葬了,我的建议是不要侵扰亡灵。”局长公式化地回答道。


“我们也是为了找到真相啊。”


“真不知道协会为什么派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来。”站长小声嘀咕道,“真是纠缠不清,要是在我们军营里,这样的孩子早就被罚去喂猪了。”


洛零直接忽视站长不耐烦的神色,“那能带我们看看谋杀现场吗?”


“诺吉在雪人洞内被杀,自从诺吉被杀害之后,我们已经用电网把雪人洞穴封了起来,不久前,你们也知道,依旧有雪人突破了封锁,所以现在电网功率已经提高到百万伏级别,轻易不能带人进去。”


“你们把雪人洞穴封起来了?”洛零难以置信,“难道你们忘了‘人类无权侵扰雪人’吗?”


“哼,”站长冷笑一声,“这已经是雪人第三次杀人,你认为我们还应该遵守那些无聊的准则?站着说话不腰疼……”


洛零只当没听到站长语气中的不屑,从站长语气中的决绝可以确知他违反准则在雪人洞口设立的高压封锁。百万伏……那是足以致死的强烈电流,会让任何的靠近物体瞬间成为黑炭……


洛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她目前更急于寻找另一个谜团的答案。调查小组的话题继续围绕诺吉案件,站长点了一根烟,面容疲惫,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但在洛零他们的步步紧逼之下,他还是补充了一些关于诺吉的信息——除了与案件相关的内容之外,他还说到诺吉的爱好、生活习惯、死亡前的行为等等,不过这些并无疑点,不能给洛零他们提供新的有用线索。


洛零和基德不免有些失望。


“据我所知,诺吉的实验室现在被封锁了起来,能领我们到实验室看看吗?”洛零提出了这最后一个要求。


对于这最后一个要求,木子楚倒没有拒绝,他只是轻叹一声,帮洛零他们解开了实验室的密码锁,而后就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是礼节性地与洛零他们握了握手,那是一双异常冰冷的手。


待木子楚走远后,洛零不免摇头。


“他的表现确实有点反常。”基德道出了她心里所想,刚和木站长接触,基德就发现了这个局长并不真诚,所以他让洛零负责和局长沟通,自己则在一旁更好地观察。木子楚不断抹鼻子,他气息健康,并没有感冒,而男性鼻子下方有海绵体,此时摸鼻子只代表了他想要掩饰某些内容;对话之中,他总不自觉把手放到眉骨附近,这是羞愧的暗示;说到雪人时,他单肩耸动;握手时,右手冰冷……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个男子心中有鬼。作为一站之长,他并不坦诚,没有全力以赴地揭示真相。


事有古怪。洛零微微蹙眉。

 


尘封的过去



两人转移注意力到诺吉的实验室。


自诺吉死后,他的实验室一直没有人动过,始终保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样子。试管、酒精灯、显微镜,还有许多洛零叫不出名字的专业器械杂乱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书桌上堆积着许多尚未整理的资料,横七竖八地摊开,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归来。鬼使神差般,洛零被书桌上的一抹青绿所吸引,拨开面上覆盖着的杂乱资料本,洛零发现了诺吉的研究笔记——它的封面和雪人的眼眸一色。


洛零翻开笔记,其中有许多生物学层面的专业记录,但也有不少记录,是关于雪人的日常生活,还有人类与雪人接触的信息反馈。其中有一条,引起了洛零的注意:

 

8月14日 地点:洞穴外围 内容:与雪伊的第一次交流


今天,获取了雪人们信任的我有幸向洞穴深处靠近了一点,不出所料,没过几米就从藤蔓中钻出来一个大个子雪人,他应该是哨兵。我只得返回了,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雪伊,她是一只罕见的女性雪人,今年只有7岁,一直以来被她的族群保护得相当好。这个调皮的孩子私自溜出来不幸迷路了,在把她送交到其他雪人手里之前,我和她聊了聊,吃惊地发现她已经可以熟练地运用人类的手语。


雪人的发声器官进化不完全,大部分时候他们用动作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从第一任研究者开始,众多灵异生物学家都主张教授雪人手语以便交流。后来这成为了灵异生物协会批准的唯一一条有可能改变雪人社会生活的活动(其他干预了雪人生活的活动,比如教他们种植作物,调节他们的部族纠纷等,都是感情充沛的生物学家个人的违例举动)。奇怪的是,雪人们总是能很快地掌握人类语言,相比之下,人类对雪人交流模式的掌握实在是有些慢。但今天,碰到一个懂手语的7岁雪人孩子还是让我吃惊,这似乎说明,雪人部落中除了“语言学家”之外,似乎还藏着“教育家”。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雪伊告诉我,是弥坤教她手语的。这话不免可笑,因为弥坤早在5年前就被它的族人杀害了。


雪人们似乎对死去的同族有着近乎狂热的崇拜,无论是几年前、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死去的族人都常常出现在他们口中,并指导着他们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死者似乎就是他们的“神”,也许这是一种类似于宗教的传统吧。

 

接下去的笔记中,诺吉似乎对雪人这种与死人交流的社会习惯越来越感兴趣,根据他的记录,雪人们坦陈他们的智慧来自于死者,他们的生存依赖于死者,而那些死者似乎就在他们身边,与他们形影相随。不止一次,雪人们跟诺吉说过,如果不是部族陷入绝境,那些先人将会永远活下去。


洛零从笔记中抬起头来,永生一直是世人所追求的,在诺吉笔记的后半部分,他似乎也对这个话题着了迷。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洛零的困惑太多,她歪着脑袋整思绪,正看到基德也对着一株巨大试管中的美丽植物,默默沉思。


“这是苍兰,”洛零解读出基德的迷惑,解释道,“其实它并不是兰花,而是一种藤蔓类植物,但因为它的花朵像兰花一样清新娇小,人们便叫它‘苍兰’。”


“从未在任何植物百科或者生物典籍上见过它。”基德不解。


“它确实很神秘,是雪人种族的图腾,只生活在雪山之上雪人的洞穴中,不定时地开出淡金色花朵,偶尔花蕊中会有萤绿闪光,鲜活的时候更是如流动的锦缎一样光彩照人。但人类从来没有采集到活的标本,它们似乎一离开雪人洞穴就会死亡。”洛零继续解释,一回头,正对上基德似笑非笑的眼神,才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但基德并没有对她的“博学”发表任何评论,只是继续翻看实验室内的线索,他这种了然的笑,反而让洛零心中惴惴起来。


“我对这个任务这么熟悉,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洛零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你不是纪雪么?”基德接口。


洛零一怔。


基德唇角轻扬,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是她,他才愿意费尽心思去了解。他知道她是第一任站长纪川的养女,是十年前独自离开工作站,一去不返的小女孩。她用十年时间,登上灵异生物协会的高位,并终于决定回归。虽然不知她选择此刻回归的原因是什么,但基德早已经决定,要更坦率地活着。她不愿说原因,他也不会追问。不管她想做什么,他奉陪便是。

 


凶手



基德埋首于诺吉的资料堆中,丝毫没觉察到天色渐昏,突然,他手上的任务计时器震动起来,时间条上的尺度归零,这意味着——任务结束!下一秒钟,油头粉面的协会秘书传来了自己的全息影像,他通知基德:根据木子楚站长的报告,杀人的雪人可怕到可以突破工作站设下的百万伏特电流封锁线,灵异生物协会因此召开了紧急会议,“不得侵扰雪人”的教条被废除,会议决定用雪崩的形式彻底把雪人一族隔绝在洞穴之中,以确保人类的安全。


在听完通知的一刹那,基德有一时的怔忪,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灵异生物协会再次代表人类,决定了异族的命运。那些帮助落后者步入文明的冠冕之辞全都是屁话,一旦身居高位者感觉到了危险,他们可以轻易地食言而肥。


通知来得太突然,让基德甚至没有时间消化,而洛零早如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十分钟之后,基德果然在木子楚办公室发现了洛零。


那女孩正和木子楚对峙:“我要进雪人洞穴。”她紧紧盯着木子楚的眼睛,说是请求更像一个命令。


“你们的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答案还没有被揭示。”基德毫无感情的声音也加入谈话。


“现在不可能让你们进洞,雪崩封洞的指令随时可能到达。”木子楚不以为意。


“我必须进洞。”


“现在进洞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要去和雪人谈判不成?”


“正是如此。”


“什么?!”木子楚难以置信,“你不可能不明白,和雪人的一切接触都必须经过精密的部署,不允许有丝毫行差踏错的地方。否则会影响雪人的发展进程。”


“呵,你现在知道和我谈‘人类不许侵扰雪人’的法则了?”


洛零早已明白,禁止人类接触雪人的法令根本不是为了保护雪人,而是为了保持人类的主宰地位。在这许多的死亡发生之后,那些灵异生物学家总是自欺欺人地假装一切都没发生,避开任何可能牵涉到这惨剧的话题。每一次,与雪人这一物种的接触,科学家们都小心翼翼,观察多,交流少,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这种隐晦的态度已经持续了20多年。


所以这一次,洛零下定决心来到雪山,诺吉之死只是一个契机,她还有更重大的使命要去践行。


双方僵持着。


“本来我不想这么早揭穿你。”洛零冷冷道。


木子楚斜眼看他,但基德能感觉到站长的身体突然紧张起来。


“是你杀了诺吉。”


“你在胡说什么?”


“我本来想等与雪人谈判后再宣布一切,但你让我不得不把它提前。是你杀了诺吉!”洛零再次强调。“你从没进行过对雪人的科研,所以你不会了解,它们从不用金属匕首杀人。杀人,或者无论它们怎么叫它,在雪人的文化中是有祭祀含义的行为,它们从来只用骨刀,何况雪人们杀人之后,都会在尸体上种植它们的图腾苍兰,但诺吉身上却没有,你也应该知道活体苍兰只有雪人才会种植。”


木子楚扯出一个笑:“那又怎样?那也不能证明我是凶手。胡说八道。”


“我已经求证过了,被雪人杀害的王若可从小父母离异,而他的父亲是一个跨国企业的高管,有部队背景,在若可死后突然销声匿迹,我联系了若可的母亲,她给了我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洛零的手机上显示出一张有些泛黄的老照片,并通过投影照射到白墙上,其中一人分明是——


木子楚瘫坐在座椅上。


“而之前造访的雪人留下了这个——”洛零依旧没有结束她的话语,她举起了一副眼镜,“也许你不知道,诺吉是我非常尊敬的长辈,在我的童年时期,他曾经照顾过我很长一段时间。这幅眼镜,是我给他的46岁生日礼物,它除了有普通眼镜的功能之外,还可以记录使用者的视野,你需要我把它放映出来吗?”洛零说着,就要按下眼镜上的按钮。


“不用了……”木子楚喃喃道,脸色惨白,他褪去了一个军人的干练,现在只像一个精疲力尽的老人,“我也不想杀人……它们杀了我儿子,他对它们那么友善,我恨雪人,更恨一心帮助它们的诺吉……”他面容憔悴,眼中有着难以点亮的黑暗。“若可他对雪人们那么好……”


洛零和基德最终把木子楚关押了起来。


“你在冒极大的风险。”基德评价。


洛零投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那只是一副普通的眼镜。”基德一直站在洛零身侧观察她与木子楚的对峙,她利用木子楚的愧疚与不安打败了他。


“被你发现了。”洛零耸耸肩,“一切都是为了真相。现在我们可以进洞了。”她冲基德摇了摇手上抓着的电网解锁磁卡。


虽然洛零故作轻松,但基德一早就发现了,抓捕木子楚这件事并没有给洛零带来心理上的快慰,反而她显得忧心忡忡。“也许其他人也并不是雪人所杀,都是有人从中作梗呢?”


“它们确实杀了人,它们杀了纪川,也杀了若可。”


“这回你又确信了?”


“因为我在那儿……它们杀纪川的时候我就在那儿啊。”洛零抬起头,基德忽然发现洛零那一直深如寒潭的眼睛,在这一刻,竟是如此明亮,“我看着它们把纪川一刀一刀地凌迟,当时纪川的眼睛望着我躲藏的方向,而我隐蔽在苍兰丛后,害怕得不敢出声。”


“你当时才9岁。”基德不忍。


“他的心脏在被折磨了很久之后才停止跳动,眼角还有泪水,他一直看着我,而我却闭上了眼睛……”洛零抬眼看着基德,她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无能与懦弱,这么多年,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恨不能和纪川一同死去。偶尔,她心中也会涌起和木子楚相似的复仇意愿……这也是她迟迟未揭穿木子楚的原因。还有谁,还有谁比她更需要宽恕?


“我是来赎罪的。”她说,眼底泛起了点点荧光,仿佛喜马拉雅寂静的星空。


后来,当洛零再次面对雪人时,基德也从她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那样悲哀无奈,怀着爱与凄楚。


 


雪人祭典



“叮铃——”


猝然之间,一阵刺耳的警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大厅的监控器上捕捉到一个面容坚毅的女孩,她撬开了基地大门,消失在一片茫茫雪海之中。

是阿雅!


五感敏锐的阿雅绰号“小灵缇”,其实一早,就是她向灵异生物协会请求调查援助的,她一直不相信是雪人杀了父亲,请求协会调查。从小与雪人一起生活的她,刚刚知道了雪人洞穴要被封锁的消息,一急之下贸贸然冲进冰原……洛零和基德从伤感的气氛中抽身而出,来不及多想,一起追了出去。


平均气温在零下30度的雪原天寒地冻,到处是一片无差别的白茫茫光景,洛零他们只能靠着GPS定位系统辨识方向,突然,在东北角闪现道道铺天蔽日的红光,洛零心下一惊,拔足狂奔过去。一路山他们零散地看到烧焦的防冻服、还有雪镜与手套的残骸,洛零心下更加紧张,担心阿雅若硬闯电网……


当他们赶到雪人洞穴门口之时,眼前是金光闪烁滋滋作响的百万伏电网,但却没有阿雅的影子,洛零用磁卡解锁了电网。


而后,在黑暗中亮起两个手电筒的光圈。


“他们在这儿杀害了纪川。”洛零的声音有些颤抖,基德才发现,他们面前不远处生长着一株活体苍兰。


他牵住了洛零的手。


“我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洛零说。两个人默不作声地隐入一片黑暗,但说是黑暗也不尽然,随着他们的深入,洞壁上渐渐汇聚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虽然微弱,但是也足以驱散片片阴影,基德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洞穴的上上下下都盘绕着开花的苍兰,犹如月光一般的淡金色,朦胧而温暖。


这种光亮照耀着洛零,让她的回忆沉滓泛起,她还记得,当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时,她曾熟悉这里的每一块土地,但也是女孩时期的意气用事,让她远走。现在,她终于回归。养父纪川死了,若可、诺吉也死了,她不会再让更多的牺牲者出现。这一次,她会坦然面对所有让自己心碎的过往,打破那种循规蹈矩、天经地义的模式,坦白真诚地与那个物种交流。


两人没走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大片的苍兰绕壁盘桓,仿佛要由内壁升入山峰之巅,他们还见到了许多其他的植物,没有光合作用也能毅然生长的奇怪植物,还有诺吉引进的改良土豆。当然,他们也看到了,传说中的神秘物种——雪人。


他们好像在进行着什么奇特的仪式,几百只雪人围着植物丛中开辟出的一小块空地,场景好不骇人,空地正中是由苍兰编成的花床,而那花床上赫然躺着的不正是——阿雅!


一个手舞足蹈的大型雪人正在呜呜呀呀地进行奇怪的吟唱,它拿着一把弧形骨刀,眼瞅着就要割破阿雅的喉咙!


“乒”一声,基德和洛零同时甩出的石块击落了祭祀手上的凶器,也打破了几百只雪人创造的肃穆氛围,这下它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两个入侵者身上,但洛零已经无所畏惧,她几步冲进了雪人重围,激烈地用手语与他们交流着。


你终于来了。其中一只雪人用手语表示着。基德通过它脸上的胎记认出,这正是那天来工作站“侦查”的雪人。


我不来的话难道你们就要杀害阿雅吗?


阿雅她刚才在爬过电网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及时转生,她会消失的。


“转生?!”二人心里疑窦重生,眼见大祭司又举起了骨刀,基德的速度比她更快,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花床旁边,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抬肘一推一扭一握,把骨刀转移到了自己手中,指向了雪人祭司的咽喉。


全场寂静。


无毛族(这是雪人对人类的称呼),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到转生的时候。你们再耽误下去,阿雅就要消失了。


大祭司莹莹绿眼中射出慑人的光。洛零没有理会他们,冲到阿雅旁边,看着她已经焦黑的双腿,视线渐渐模糊。


“坚持住阿雅!我这就带你回去。”


阿雅虚弱地睁开眼睛,没有回答。洛零抬手要抱起阿雅,顷刻间,阿雅身下的花床骤然变幻了形状,苍兰的藤蔓似群蛇一般朝两人扑来,洛零这才发现苍兰就像整个洞穴的血管,牵一发,而动全洞,偌大的空间内爆发出繁星般闪烁的荧光,眨眼之间,苍兰就把阿雅和洛零团团围住了。洛零被封闭在球形的密闭空间中,一条藤蔓捆缚了她的全身,而身边又攀爬出另一支藤蔓缠绕着匕首,眼瞅着就要向阿雅挥去!


“你们会杀了她!她会消失!住手!快住手!!!”此刻洛零双手被缚,也顾不上雪人能不能听懂她的语言,疯了一样嚎叫。


苍兰的动作停滞了……这神奇的植物仿佛在思考,半响,它慢慢爬上了阿雅的眉心,洛零看到一股宛若细流的荧光由苍兰的根部涌入了阿雅体内,而后另一支苍兰贴上了洛零眉心。洛零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之时,眼珠竟变为了通透的萤绿!她已不能视物,但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她突然变成了几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那时候她的养父健在,她还不知道世界的残酷,她的心灵平安喜乐……仿佛有人在跟她讲话,但说是讲话也不尽然,并没有任何人跟她发生“讲”这个动作,但她就是能感知到“它”或是“它们”。


我们也不知道这样的交流你能不能适应。


你们是谁?


我们是你们口中的“雪人”。


你们难道没有形体吗?


“形体”、“语言”,这是你们无毛族才需要的东西,我们不需要,我们……在一起。


虽然他们的表述还不太“人性化”,但在雪人断断续续的表述中,洛零明白了,她还记得自己最初用手语和雪人们交流的时候,许多雪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要用手势,为什么要用声音,其他人想什么大家不是心知肚明吗?


现在,洛零才知道原来他们的思维是开放的,是一个整体。


我们喜欢阿雅,不希望她消失。


你们所谓的“转生”是指什么?


她永远不会死去。


不会死去?


她会变成“神”。


你们曾经把纪川和若可变成神吗?


是的,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出现……


思维沟通的大地忽然出现了裂痕,“砰砰”的声音从外界传来。


让你的朋友不要再伤害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这神奇沟通的链接似乎要被斩断,洛零如饥似渴地读取着关于转生的一切信息,而雪人们也是如此,它们读取到的洛零的最后一个信息是:


我们人类……无法转生。

 


苍兰、雪人和他们的世界



后来,基德午夜梦回,还会见到那日的雪人洞,那天的场景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他不会忘记,就在他费尽心力打开苍兰裹成的茧之前,苍兰们竟慢慢自己退却而去,它们缩进了洞穴的缝隙之中,金绿色的荧光瞬间消逝,空地上只余失去了意识的洛零与阿雅。而雪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声震云霄的哀嚎,深长悲怆,犹如一把匕首刺入基德心灵深处。之后,雪人群中此起彼伏阵阵哀嚎,他们撕扯着自己的毛发,在地上打滚,抱作一团凄厉嚎叫,还有雪人不断地以身撞击山壁。


基德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雪人们如此痛苦,怎么突然都像疯了一般,他带着洛零和阿雅,左奔右突,好不容易才返回了营地。


洛零不多一会儿就自己苏醒了,只是一直怔怔不说话。至于阿雅,看着她焦黑的双腿,他们也知道情况要糟糕得多。


基德向灵异生物协会总部呼救,总部派来了最顶尖的医士救治阿雅,医士来了之后吃惊地表示,阿雅只是陷入昏迷而已,她的双腿从今以后应是不能行走,但其他并无大碍,本来像她这样遭遇电击的人非死即重伤,她身上倒像出现了奇迹。


洛零此后又去过雪人洞穴几次,基德必然随行在侧,他只见到洛零与雪人待在一起,有的时候一待就是一天,但他们从不讲话也没有任何手势,仿佛互相洞悉。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提醒洛零:“雪人已经被灵异生物协会定义为危险种灵异生物了。你再这样违禁与他们接触……”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不由地怔住,因为他看到洛零突然凄凄地笑了:“灵异生物协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们还在等我告诉他们关于‘永生’的秘密。”


苍兰逸散的金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基德发现她虽然笑着,目光却是如秋水般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痛楚。


基德几乎立刻就被这种眼神打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流过心底,虽然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不会再放她一人。


几日之后,基德与洛零一起参与了灵异生物协会总部组织的视频会议,主题是:把雪人由灵异生物上升到智慧种族的分类规划。


在会议上,洛零侃侃而谈。


“23年前,灵异生物协会在喜马拉雅驻地建立起了“雪人研究工作站”,23年过去了,我们依旧没有参透雪人的生活习性,他们与人类是极端不同的物种,残缺的语言体系,混乱的宗教信仰,几乎没有两性特征,似乎也没有繁衍下一代的举措。我们一直很疑惑,小雪人从何而来?而他们口中的“神”是什么?”


“雪人种群之间似乎有着奇异的关联关系,至今没有弄清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单独的个体联接成为一个整体。举例而言,他们语言系统残缺是因为大部分时间他们并不需要说话,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像是一种心电感应,一只雪人摔倒了,其他雪人也能感觉到,但这又并非是感同身受,他们只是知道谁摔倒了这件事。”


“雪人与苍兰之间的关系更加诡秘。这么多年,我们目睹了多起“雪人杀人”,他们杀人,而后在粉碎了的尸体中间种植苍兰,令人毛骨悚然不是吗?但在雪人看来,这却是他们迎接新生命的方式。那些对雪人种群有贡献的个体,将以植物的形态继续存活,他们称之为‘转生’。苍兰便是雪人的‘神’,它们当然也会死,但目前在自然生长状态下的苍兰死亡案例还未出现。我们还了解到苍兰花似乎与雪人的繁衍有密切关系,但具体有什么影响还待进一步考证。”


“综上所述,雪人是有着特定社会形态与生活习惯的智慧物种,与人类应有平等交流权力,特此申请给与雪人更大交流权限,。”


洛零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灵异生物协会的委员们窃窃私语。

“雪人毕竟还是一个落后的不文明物种……”


“难道忘了雪人的转生仪式多么吗?”


“神、宗教、死者,一派胡言!”


……


洛零看着满场惊愕的人群,扬声说道:“我的养父乃至疼爱我的叔叔,都是被雪人所杀,最该怨恨他们的不该是我吗?!但在雪人心中,他们却是给纪川和若可荣耀的转生。因为误解产生的悲剧难道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协会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她甚是激动,竟是要与他们争论起来。


最后是基德在混乱中抛出一个方案:“雪人是我们星球上已知的除了人类之外唯一的智慧物种,关于他们有着太多谜团,但我个人认为可以把第一期的研究重点集中在‘转生’领域,也许会对人类未来医学发展有所助益。”


此言一出,各个委员们的表情都精彩起来,虽然基德没说出口,但每个人都看清了他脸上大写的“永生秘密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吗”这几个字。


会议最后通过的举措是:


暂时开放观察。

 


一个种族的未来



会议之后的第二周,雪人终于可以自由出入洞穴,研究站人员得到了自由沟通的权限,人类将教给雪人更好的生产生活方式。与此进行交换的,是雪人转生的信息,但在“人类不得侵扰雪人”禁令日益淡化的今日,雪人却似乎对人类提高了警惕,并非知无不言。


他们只信任洛零。


阿雅下半身瘫痪,但她的行走并不受太大影响,因为有支雪人的志愿者队伍成为了她的双腿,背着她走来走去。神奇的是,在死生之际接受了苍兰的能量之后,她似乎能通过雪人的眼睛感知许多东西,更加弥补了行动不便的缺憾。


灵异生物协会在通过了“开放观察”的决议后,又送来了许多专家学者尝试与苍兰进行同步感应,但目前为止,依旧只有洛零一个成功者,她似乎同时成为了人类世界与雪人世界的一员。


雪人们的问题很多,研究人员,不,现在应该被称为“大使”,尽量予以解答,也许有一天,雪人在进一步发展之后,将离开喜马拉雅的故土,走向他方,谁又说得准呢……


洛零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她的上衣口袋中,始终放着一封信,那是一封来自过去的信件。信中纪川还叫着她原来的名字:


“雪儿,在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是个20岁的大姑娘了。爸爸真希望能见见20岁的你,但我应该已不在人世。无论如何,是时候告诉你一切了。其实,我并不是你的第一任收养者,那年,当我们发现你时,你刚刚三岁,在雪人的洞穴中,你正吃着苍兰花蜜,被包裹在一株巨大苍兰的树洞中。我受雪人委托来照顾你,你其实是它们在一场暴风雪中捡来的孩子……”


“绿眼妖怪!”有人打断了洛零的回忆,洛零不用转头也知道是阿雅,只有阿雅知道她隐形眼镜之下原本的瞳色是萤绿,从小就那么叫她。


“你在发什么呆呢?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真让人担心。”果然阿雅和她的“雪人护卫”靠上前来。


“嗯,想点事情,不是什么大事。”


雪人护卫把背着的阿雅放置在洛零旁边的石头上,而后走到阿雅身后给她倚靠,这女孩早已和她的“雪人侍卫队”打成了一片。


“那我可有件大事要跟你说。”阿雅扶着雪人,神秘兮兮地凑到洛零耳边。“……我最近似乎能感受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是啊,比如总觉得听到了纪川伯伯的声音。”


“哈?”


“他让我告诉你,那个总是围着你转的小伙子不错,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洛零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了起来,本是离她三五米远的基德不知怎地下一秒就来到了她身边,又是递水又是拍背。


“呐,总是围着你转的小伙子。”阿雅和她身后的雪人同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洛零回了她一个白眼。


地球之巅,皑皑白雪,朗朗晴空。这一群人就算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下,也能谈笑风生。


洛零觉得,也许就像纪川所说,她命中注定是沟通人类与雪人世界的使者,她不会再逃避,而要尝试拥抱,命运给予她的一切。





 


图片作者:Alex Andreyev

图片来源:http://sudasuta.com/alex-andreyev-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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