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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与嫂子王熙凤有没有偷腥

2021-04-14 15: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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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人物一出场,不必报上姓名,但看他音容举止,就知道是哪一个,曹公刻画人物,不但三言两语使其跃然纸上,更有内在的延续性,万变不离其宗,不同的情节里有统一的性情——烧成了灰儿也能认得。


  只有一个人在不同章回里性情大变,前面世故污浊,后面却面目爽然,非得凭了名字方能相认,恍然大悟之余倒也信服他的真实性,能让此人洗心革面的是爱情,他的爱情主题是:当世故遇上纯真。


  这个人叫贾蔷,原是宁国府里的正派玄孙,这个正派,我理解为正宗,因为看他的行为举止,真不算正派。他自幼失怙,跟着贾珍过日子,如今已长成英俊少年,跟贾珍的儿子贾蓉甚为亲厚。这情形本来十分正常,但在糜烂透顶的宁国府就不正常了,他上得贾珍溺爱,下有贾蓉匡助,在一帮“不得意”的奴才口中,便生出了风言风语,大约是说贾蔷跟他父子有同性恋嫌疑,贾珍为了避嫌,另分屋宅与他,让他自立门户去了。


  《红楼梦》中,大多话不肯说透,贾蔷与贾珍的父子的关系,虽同样未坐实,却让人不能不多想一想。宁国府里第一不得意奴才要数焦大,他的话,就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而贾珍对于贾蔷的厚爱也让人生疑,他对亲生儿子贾蓉说啐就啐,赖嬷嬷都说他管儿子狠却“道二不着两”,怎么会对孤侄生出无端父爱来呢?他对秦可卿倒是满怀柔情,但那又大大地超出一个公爹的范围。贾蓉更是缺乏道德底线的人,贾蔷与这一对父子的关系,即使不像传说中那么玄乎,也不会太干净。


  他的亮相,就是在这个背景下。


  一次是在贾宝玉等顽童的纷争中,他想帮助一方,又怕得罪另一方,便装做出小恭,把贾宝玉的小厮喊出来,三言两语挑拨得那傻小子给他当枪使,眼看里面乱成一团,他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刚出完小恭嘛,看看日影子,说是时候了,便溜之大吉。


  另一次,是在王熙凤整贾瑞那一段,他跟贾蓉前去讹诈贾瑞,这一节中,贾瑞固然丑态百出,先是威胁继而讹诈最后又使坏泼了贾瑞一身大粪的贾蔷也不是什么好鸟,其龌龊下流,与一般的市井痞子并无差别。


  在宁国府跌爬滚打过来的贾蔷,心眼当然够使,贾府隆重地备办省亲事宜,他应时而动,跟王熙凤、贾琏兜揽采买戏子的差使,并以惯常的乖觉,假公济私,讨了这两个人的好。


  采买戏子的差使里“大有藏掖”(贾琏语),也就是大家心知肚明有营私舞弊的机会,而且比起其他,这可又算一等美差,看那个管小尼姑的贾芹,就乘机干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按照贾蔷从前表现,他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一切出人意料,接下来贾蔷非但不曾闹出丑闻,摇身一变如专业管理者。省亲的繁华夜,元妃奖励戏子龄官,他先喜的接了,很有好领导的架势,然后又要龄官唱《游园》、《惊梦》,龄官却要唱《相约》、《相骂》,贾蔷也只好依她。这一段,作者淡淡描来,两个人不过是群众演员,但一切其实已经悄然改变。


  和读者一样不知情的是宝玉,当他在某个欲雨的午后,隔花窥见那单薄少女拿簪子一笔一笔画出无数“蔷”字来——整部书里,这是最为热烈、纯粹、凄凉、绝望的爱情表达——虽不得要领,却跟着她肝肠寸断,想她内心该有怎样一个大心事,又该何等煎熬,只恨不能替了她。爱情的光芒将局内人与旁观者一起笼罩,又如潮水,将情节一步步紧推,推到整部书的灵魂地段。


  接下来金钏跳井、琪官事发,宝玉自己被他爸爸痛打,政老爷的板子未能洗涤这个浪子的心灵,他从来就不后悔自己的离经叛道肆意追逐。对此,黛玉居然也很鼓励,还怕他改了,期期艾艾欲擒故纵地说:你从此都改了吧。宝玉心有灵犀,安慰她道:你放心,便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值得的。


  小时候看到这里总是不懂,说下大天来,勾引戏子调戏丫鬟也不是好事,长大成人,才叹黛玉是宝玉的真知己,他俩的爱情,是建立在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恋恋与叹惋上的,那些戏子丫鬟,在黛玉看来,或者如她多情埋葬的落红,她害怕宝玉告别他们共有的世界,变成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正人君子。


  但是,是不是除了正人君子就是花花公子?他俩都没有能力弄明白,宝玉的珍惜恋慕似乎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也许是被这不得要领搅得郁闷,也许只是单纯的日长烦腻,他突然想要听梨香院小旦龄官的《牡丹亭》,遂抬脚找上门来,虽是自说自话的不速之客,但贾府的贵公子,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然而当他赔笑在龄官身边坐下,龄官立即抬身躲避,又说嗓子哑了不肯唱,一个小戏子竟这般自尊而狷介,倒让宝玉讪讪地红了脸。


  其实是恋爱中的女子的本能表现,她就是那画“蔷”的人,她的恋人是贾蔷。我们不知道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却愿意相信,必然真挚而缠绵,如同最清洁的水,洗去了那个出自污浊的男子的尘垢,使他最起码在这一刻,生出了纯粹的爱情。


  再度出场的贾蔷,已无从前的八面玲珑,见到宝玉只是让座,自己径往龄官房里而来,全然不避嫌疑,不拿那女孩做私藏的玩物,他的世界,只剩一个她,全被她一喜一嗔一叹一怜所牵系。屋内是柔肠辗转,外面却看痴了一个宝玉,他方知一个人只能得一份眼泪,识得自己命定的只有一份爱情,这是宝黛爱情的一个里程碑,从这里经过之后,他便告别迷乱的混沌时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只与一个女子相约终生。


  除此之外,他大概还震惊于爱情的能量,一个是身份低贱的戏子,一个是庸俗委琐的寄身者,当他们相遇,当他们相爱,肮脏的过往遁形而无迹,贾蔷从前的种种,似乎专为这一刻准备,是呈给那女孩的一份特殊礼物,使她可以知晓,他趟过那些污浊黑暗,就是为了与她相遇,为了在她面前突然光明纯净起来。


  同大多数读者一样,我并不认为贾蔷的爱情能够天长地久,爱如烟花,只开一瞬,即使明日他薄情相弃,但被贾宝玉目击的一瞬,我相信,他的爱是真实的。


  我喜欢这两个人物,他们都是聪明人,挣扎在迷乱红尘中的贾蔷,爱我所爱的一刻,便是立地成佛了;而龄官,她的多愁善感,她的热情执迷,她的自尊清高,她天赋的演艺才华,都更为我欣赏。可叹这样两个人,最终依然是曲终人散。


  龄官的结果书中不曾说明,要以后文来推,藕官祭(上艹下的)官一节说道,藕官是小生,(上艹下的)官是小旦,藕官便认为她和(上艹下的)官是夫妻,不但戏中情投意合,就是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也是你恩我爱,后来(上艹下的)官死了,藕官哭得死去活来,补了小旦蕊官之后,她爱后人,犹不忘前人。这里出现了前后小旦,那么最早出现的小旦龄官哪里去了,补蕊官当在遣散之前,说明遣散之前龄官就消失了。


  当然,一个戏班子可能会有两个乃至更多小旦,但梨香院的戏班子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第一,蕊官是在(上艹下的)官死后补上的,若有两个小旦,就不必着急再补一个,另外,留下的八个女孩子分别是正旦、小旦、小生、大花面、小花面、老外、老旦七种,再加一个种类未言的文官,基本没有一个种类两个女孩子的现象,而且昆曲行当,粗分为“生旦净末丑”,细分为“二十个家门”,十二个女孩子一人担一种类,犹嫌不齐全,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小旦。


  所以,有两种可能,一是龄官死于(上艹下的)官之前,二是曹雪芹写到后来把她给忘了。我采前说,她身体单弱,眉眼像林妹妹,画蔷一节也差点被当成模仿林黛玉,较之公认为黛玉之副的晴雯,她更似林妹妹的影子,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当龄官芳魂早逝,独剩贾蔷在世间漂泊,想起那夜他们各自点的戏,贾蔷惟剩下“游园惊梦”的份,龄官也到底未能越过自己的身份,与心上人白头到老,虽然让人不无惆怅,也为他们庆幸,都说“死在前八十回里的人是幸运的”,要是沦落到后来,还不知道让高鹗等人怎么糟蹋呢。



红芸之恋职场精英的风云际会


她们的爱情故事,就像月光下随波逐流的花朵,哀婉而渺茫,那音调令人心碎,歌词却无法追寻。


  我像一个无聊的孩子,试图从被风扯碎的字句里拼凑一个真相,一段情事的缘起与终了。以不多的人生经验作为底衬,以想像力作为黏合剂,我想让那故事重新变得一波三折,让我在遥远的灯下,也为之再三低回,意乱情迷。


  其实这是一项挺辛苦的工作,我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徒劳。


  王蒙认为芳官所以得宠,在于她有真才实貌,怡红院这地方原本是针插不进,小红才给贾宝玉倒杯茶,马上引起晴雯一干人等的猜忌盘问,而芳官初来乍到,就能跟大家打成一片,不是凭借真才实貌又是什么?


  王蒙的大多看法我都心悦诚服,只这一点上暂且置疑,芳官与小红的不同遭遇,原因不在芳官而在小红,小红和怡红院不是一个游戏规则,跟大观园也不是,大观园里出去的人,全都哭着喊着不肯走,只有她,是兴高采烈如鱼得水地“攀高枝”去了,她的风格,原本就与这里格格不入。


  按说小红也是有根基的人,爹娘都是荣国府有头有脸的管家,即使不能在宝玉面前得宠,起码不该在晴雯等面前受气,看六十三回贾宝玉过生日,小红她娘林之孝家的跑去教训贾宝玉那一番话,是多么体面威风。虽说贾家规矩尊老爱幼,上年纪的奴才说得年轻主子,其他事上未必管得到,可林之孝家的是在王夫人乃至贾母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要是像王善保家的那样递几句晴雯秋纹的坏话,这俩丫头也吃不了兜着走。或者林之孝家的不是这般多事的人?看柳家五儿被诬陷那一段,她似乎也不特别省事,真想捏晴雯等人一个错,未必就找不出来。晴雯她们对她的忌惮多少应在她女儿小红身上体现。


  偏偏就不是这样。所以我有点怀疑小红的背景是后来加上的,使小红的性情有所出处。贾府里管家的大爷娘子,非等闲人物,他们生出的女儿,自然是晓利害,求上进,懂得三六五等的。


  大观园里,小红是最有心眼的一个,薛宝钗评价她“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袭人虽然做了王夫人的间谍,但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虽然也想挣上个姨娘,却只是模糊的梦想,没有清晰的筹划,也无明确的勾引,她的策略不过是殷勤服侍加上靠天吃饭;晴雯倒是脑子活,喜欢抓尖占强,但全用在不中用的地方了,或吃袭人的干醋,或与宝玉怄气,或是把小丫头打骂一通,但图一时之快,没有长远打算。剩下的一干人等,更是懵懵懂懂,就是有点勾引宝玉的意思,全是小儿女情态,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有小红,胸怀大志,纵然命运不济,未入宝玉眼中,也不肯认命服输,千方百计在宝玉面前卖弄。某日正逢贾宝玉口渴而房中无人,小红陡然现身,把宝玉吓了一跳,那当然,他在明处,小红在暗处,这丫头不知窥视守候了多久才得这个机会。


  然而,这机缘稍纵即逝且没有下文,反倒引起大丫鬟们的警惕,被秋纹、碧痕骂了一顿,白惹了一身晦气。也怪不得秋纹她们,就是单位里有这么个时刻注意领导的同事,想不烦她也难。


  小红的爱情就是在这最不得意的时候开始的,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宝玉这边断了线,那边却被另一个姓贾的小爷看上了。


  这小爷不比那小爷,凤姐说了,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廊下二爷贾芸就是荣国府的穷亲戚。还不是一般的穷,想拿十几两银子买香料贿赂王熙凤都没有,不得已跑到舅舅家赊借,结果空手而归,还是一个泼皮邻居倪二突然仗义,借了他银子才得事成。


  这倪二是个放高利贷的,这次却不要贾芸的利钱,固然是因他“尚义侠”,但这义侠也是有所针对的,必然看好了贾芸,才断然下注。首先贾芸聪明,属于那种敲敲脑壳脚底板都会响的人,急待用钱之际,听得倪二肯借,都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而是在脑子里过了几个遍,充分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决定;其次贾芸颇有志向,困窘中也不随便向人伸手,如他自己所说,也没死皮赖脸每日家缠着舅舅要三升米两升豆子的,更没有破罐子破摔地四处借高利贷,才在倪二这里取得信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第三,贾芸毕竟有贾家背景,只是暂时没有生效,一旦得其所用,必产生极大效益。


  凭借了倪二的帮助,贾芸进府打点,凭着他的乖巧和一点送到王熙凤心坎上的礼物,讨得了王熙凤的欢心,按说王熙凤随手就能送刘姥姥二十两银子,该看不上这点东西,但送刘姥姥的银子是讨了王夫人示下的,可以从公里出,这点东西,入的是王熙凤自己的账。


  扯远了,回头再说贾芸,他虽然初战告捷,心里并无把握,见到荣国府里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外来者的认低伏小和处处留心,这使他留心到小红,但真正吸引他的,则是这丫头说话的简便俏丽,这都是实用技能。贾芸不是贾宝玉,会爱林黛玉这种美人灯,他最适宜的对象应该是小红这种健康、聪明、有心眼、会算计的好帮手,羽毛相似的鸟总会飞到一起,贾芸以他的聪明,对小红的聪明有了个大略衡量。


  贾芸求得了栽花种树的活,这是他的第一桶金,处于事业上升期的贾芸并未完全满足,一方面他也到了男大当婚的年纪,另一方面他愿意和荣国府建立尽可能多的联系,未必完全出于现实,只是一个隐约的准备。一条不知道如何遗失的手帕拉近了他和小红的距离,虽然小红只是个丫鬟,但贾芸这种有头脑的人从不好高骛远。


  而小红失意于贾宝玉之后,也要再寻下家,她当然不会如司棋为情所误,爱上同一个阶级的表弟,正经的爷们又攀不上,这种时候,潜力股贾芸就成了她的最好选择。当然这种选择不是那么清晰,而是以爱情的方式呈现,一样会有日思夜想,梦萦魂牵,如同一切恋爱中的少女。可是天知道,人多么善于包装感情,有一分会包装成十分,有十分就能包装成传奇,女下属会爱上男上司,灰姑娘会爱上白马王子,貌似动人的爱情下面,其实有着不自觉的现实权衡,金钱、权力乃至共同利益都会成为催化剂,只要他(她)想让自己爱,总能爱得上。想想看,若是贾宝玉对她略有表达,也一定会惹起同样的相思。


  于是,贾芸和小红,两个聪明人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传情达意了。


  这时小红自己的事业也有了新的局面,王熙凤想找个丫鬟传句话,远远地在山坡上一招手,她忙丢下众人就跑过来了——这“众人”是干什么吃的?要么是愚钝,要么是胆怯,反正只有小红敢于上前,并且凭着爽利口齿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王熙凤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她回答得也好: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高眼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了。这话既不显得猴急,又准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还捎带恭维了王熙凤,成功实现跳槽。


  小红的眼色、口才与胆识在大观园是屠龙术乃至令人厌憎之物,到了凤姐那里就能派上用场了。一个是风花雪月,一个是现实人生,大观园只是小红人生中的一个过渡,当她来到凤姐身边,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临。


  接下来俩人都成了群众演员,不过毫无疑问,都变得重要起来了。小红跻身于平儿、丰儿之列,常常随同凤姐出场,在后来的文字里看到小红的名字常常宛尔,好像是一个故人高升了似的。


  小红和贾芸的故事有没有朝下延续?假如能够延续,小红作为凤姐的身边人,一定会帮贾芸很多忙,这对恋人,遂成一对利益共同体,而利益,那可是比爱情更紧密的凝结剂。


  如果放到现在,俩人都是职场精英,都出身底层,但胸怀大志,擅长寻找机会,注重投资,小红更是认准现实、勇于跳槽,感情上她从贾宝玉到贾芸,事业上从贾宝玉到王熙凤,无论从哪一点,她都是怡红院里的另类。



管家的取胜之道


荣国府的下人有两类,一种是直接从事服务业的,比如丫鬟或是老婆子等等,另一类则从事行政与物业管理,比如林之孝夫妇、赖大夫妇、吴新登夫妇等等,也有第三类,像平儿这种,介于管理阶层与服务阶层之间,但人数太少,不能成为一类。


  即使是最刁钻最有心眼的丫鬟或婆子,和管理层比起来,也显得单纯天真得多,权力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沾上它,人性里天然的成分就会大大减少。


  第五十五回里,管家媳妇有着充分的表现,看见凤姐病了,探春临时执政,她们打量她年轻,弄不清楚人口众多等级有别的荣国府里那些糊涂账,先是找机会要看她闹笑话,失败之后又去挑唆赵姨娘来闹,让探春那颗敏感的心屡受伤害。


  她们的身手,不可谓不厉害,难怪平儿对那些管家媳妇说:众人都道你们怕她(指凤姐),惟独我知道,她也不算不怕你们呢。


  管家的媳妇尚且如此,那些更有权力,和各种利益密切相关的管家,可想而知手段更是高强。荣国府的管理层中,高手如林,十面埋伏,除了共同管理偌大个荣国府的大小事宜,彼此间亦有不动声色的拼杀,能做到金字塔尖的,决非寻常之辈。荣国府的两个实权大管家,就是赖大和林之孝,众管家里他二位排名最为靠前,出场次数最多,前面还出现过一个来升,但后来再没露过面,我无法不认为,曹公添进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表现荣国府管家众多。


  赖大与林之孝出场次数也不算多,大概因为曹公还没长到和管家直接打交道的年纪,他们家就衰败了,好在他有一种非凡的功力,即便一个描摹一个侧影,也能勾勒出独特的性格。好的艺术家都有这能耐,在《艺术人生》里看赵本山,模仿一个盲人,他转过身,给人一个背影,那背影上就有了表情,有了感官,有了蓄势待发的张力,所谓满身是戏。


  1、林氏集团:低调做人,灵活做事
  曹公写林之孝,是将他穿插于别人的故事里,首先我们可以得知,他和他老婆都是沉默的人,用凤姐的话叫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一个天聋,一个地哑,还因此诧异他们如何生得出一个伶俐的女儿。


  就林之孝夫妇的身份而言,沉默倒是一件大好事。首先沉默使人显得专业,对于职业经理人尤其如此;其次他们和荣国府上上下下打交道,必然知道许多隐情,挑大的说,像贾家的官场往来,人情财物——并非坐实了贾家一定会贪赃枉法,但三年清知府,还有十万雪花银,贾家又能干净到哪里去?会收下面的礼,也会巴结上头,更会进行各种投资,这些事情,平日里犹可,一旦赶上非常时期,就是了不得的灾难。还有贾家和甄家世代交好,过从甚密,甄家倒霉的时候,贾家怎可能一点不受连累?贾雨村第二次降职时,贾琏不无忧虑地提醒林之孝,要离他远一点,这时,管家嘴巴的严实程度就至关重要了。


  即使不算这些大的,主子间也分属不同的利益集团,自然有利益之争,贾赦和贾琏虽为父子,其间却有多少芥蒂?贾琏和凤姐也各藏了私心,主子们各有主张,如双峰对峙,将具办人管家陷入盆地,处理得好他是调和人,处理得不好就是是非者。而处理这些事颇为不易,就算满心善意,也会弄巧成拙,况且主子们的关系时好时坏,让人难以把握。清代大宰相张廷玉有高论:千当万当,不如一默。翻译成现代语就是沉默是金,林之孝夫妇恪守住这一原则,才能保持荣国府稳定的局面。


  单是沉默也不行,那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安全是安全了,却不足委以大任。一个成功的管家,要做到“瞎子吃饺子,肚里有数”,林之孝和他老婆,还有足够的灵活。凤姐发现贾琏和鲍二家的偷腥,大吵大闹,羞惧之下,鲍二家的上吊死了。为了了事,贾琏许给鲍二二百两银子,又不肯自己买单,便让林之孝把那二百两银子入在流年账上,分别添补些开销过去,把这笔风流账给做平了。这一段叙述口气轻飘自然,想来林之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账了,已经熟练到不须琏二爷多吩咐。


  林之孝在小节上也很仔细,宝玉经过贾政的门口就得下马,这天他正犹豫着是走贾政门口过呢,还是绕路过去,正好让林之孝碰上,就告诉宝玉,今天老爷不在家,这个小细节,说明两点,一是林之孝非常注意观察主子的好恶,有足够的善解人意,二是他颇懂得向主子们示好,做这等惠而不费之事,哪怕对未成年的宝玉,轻易都不肯疏忽。


  林之孝和他老婆以忠厚老实的形象获得了主子们的信任,又以机变灵活获得了主子们的欢心,成为荣国府里叱咤风云的人物。物质上的好处自不必说,门口看门的三天两头还有进项,替小姐们买脂粉的买办还要弄尽手脚,且并不怕小姐们知道,他管银子账目的大管家岂能没有各种生财之道?林之孝家的又是荣国府的人事主管,凤姐想要个好丫头使还得跟她打招呼,自然也有外快。厨房负责人柳嫂子被关押起来那次,她就收了司棋婶子的贿赂,将她调配到厨房管事,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林之孝家的想必不会把收受的贿赂吐出来了;王夫人的丫鬟金钏之后,其他丫鬟的家人为了谋得空出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待遇,把礼物都送到凤姐那里去了,林之孝家的焉能没份?


  除了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林之孝夫妇享受到了一般下人没有的尊贵,宝玉过生日,白天里大宴宾客,晚上丫鬟们又自己凑份子给他庆寿,整个怡红院笼罩在秘而不宣的兴奋中,只等关门闭户,偷着乐和。这时候,林之孝家的来了——曹公特别注意节奏的松紧,坐下来给宝玉上了半天的政治课,坏脾气的晴雯虽不耐烦,也少不得赔笑递茶,给足了这位大管家娘子的面子。


  奇怪的是,他夫妇二人如此威风,小红却没沾什么光,我曾怀疑小红作为林之孝之女的身份是后来添上去的,不过小红的性格与能力倒真像个管家的女儿,积极进取,不轻易被打败,最后如愿地跟了凤姐,有望进入管理层的第三梯队,并与贾家的子侄结合。


  林之孝以及他老婆,俗是俗了些,却也不是彻底的坏人,不像革命电影或是才子佳人戏里的管家,充当地主老财的帮凶。出神入化的临摹才能,以及一个写实主义者的良心,使曹公对他们进行灰色处理。林之孝固然不无私心,但也有他的道德底线,他和贾琏一起,对恃强凌弱的贾雨村不以为然,当来旺的媳妇仗着是凤姐的陪房,逼迫彩霞嫁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时,林之孝冒着得罪凤姐的危险,说了句公道话: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何苦来白糟蹋一个人。这句话应该是为他加分的,不管是在读者心中,还是在贾琏心中,毕竟,人们喜欢的还是有良知的人,没有谁会喜欢一个真正的小人。


  2、赖氏集团:情感投资,质的飞跃
  作为一个管家,一个下级,林之孝与他老婆表现是相当完美的,获得也很丰厚,但是若与同样是大管家的赖大相比,就明显地输掉一筹。


  如果说林之孝走的是专业路线,赖大家的走的就是感情路线,这是先天条件与后天机遇推动而成。赖大不是单打独斗,由他辐射开来,形成了一个利益团体,主要成员是他母亲、媳妇和儿子。


  赖嬷嬷是荣国府的资深嬷嬷,多年来在贾府效力,根基较深,因为贾家风俗,年高服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她不但可以和贾母打牌,还能获得坐在小杌子的待遇——那时尤氏与凤姐尚且在地下站着。


  赖嬷嬷的存在对于贾家有三重意义,第一作为旧仆,她和贾母有更多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回忆,共同的情感,也就更能解除贾母的寂寞;第二她使贾家的尊老风尚得到具体体现,凤姐看到她来了也要站起来,贾母因此可以跟人夸口他们家规矩大,遮盖了贾琏偷腥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带来的副作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一次次地表忠心,表达感恩的心情,给予了贾家一个施恩者的心理满足,导致的结果是,赖家越是发达,贾家就越有成就感。


  赖嬷嬷在荣国府的大多行为都建立在这三条上,她明明已经做大,多少年前就有了自己的小丫头,还有富余的可以孝敬贾母,家里的花园别墅,虽然没有大观园一半大,可是大观园是那么大啊!哪怕只有三分之一,也很见规模的。这个园子管理得也很科学,以园子养园子,“除他们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的剩”。这种情况下,她仍以奴才自居,三天两头进荣国府陪着贾母说话打牌,增进感情。


  赖嬷嬷是个乖觉人,不会像李嬷嬷那样倚老卖老,招人厌烦,但若是一味地逢迎,唯唯诺诺,也会被贾母这等聪明人看不上眼,民间笑星刘姥姥那一套,须得速战速决,要是天长日久只是这么着,贾母早就不耐烦了。赖嬷嬷同凤姐一样,懂得讨好主子有时也须进行适当的冒险。凤姐过生日,贾母带着全家大小凑份子,凤姐开玩笑说两位夫人出得太少,贾母吃亏了,赖嬷嬷就站起来,说:“这可反了,我替二位太太生气,在这边是儿子媳妇,在那边是内侄女儿,倒不向着婆婆姑娘,倒向着别人,这儿媳妇成了陌路人,内侄女儿竟成了外侄女儿了。”这里赖嬷嬷虽打趣凤姐,却暗示她心里只有贾母,贾母凤姐听了自然高兴,两位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和林之孝家的一样,她还公然教训宝玉,那话说得很不客气,宝玉或者微有不爽,但给贾母留下的印象却是,赖嬷嬷对于主子有足够的关心,才会这么操心,这也是变相的效忠;至于说口气太不客气,如前所说,正好体现出贾府尊老的良好风气,他们愿意给赖嬷嬷这个面子。也正是这个原因,赖嬷嬷为周瑞的儿子说情,凤姐才会高抬贵手,放那不成器的小子一马。


  除了这种含蓄的讨好,赖嬷嬷也有赤裸裸的表达,她孙子赖尚荣捐官上任之时,赖嬷嬷来请贾母凤姐等吃饭,特意大大表了一次忠心,向李纨凤姐等转述她教训孙子的话:
  前儿在家里给我磕头,我没好话,我说:“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通过这番话,她向贾府传达出这样一个信息,不管自我发展到哪一步,他们家都是贾府的奴才,他们的命运是和贾府连在一起的。历来的主子都看重忠心,因为忠心代表着安全,相形之下,能力与德行许多时候倒显得危险,赖嬷嬷的一番忠心剖白,抵得过林之孝默默干上很久,她将自己定位为奴才,将孙子定位为奴才秧子,让贾府感动于这忠心的同时,也陶醉于自己再造他人的恩德里。


  一个聪明的老太太抵得过千军万马,赖家因此获得了最大的利益,第三代赖尚荣不但捐了个州官,还打入了宝玉、薛蟠他们的交际圈,领到了这场豪门盛宴的入场券。而林之孝的女儿小红却刚刚进得凤姐房中,完成从不知名的小丫头朝有名字的二三等丫头的跃进。


  和林之孝的踏实稳妥相比,赖家走的是投机的捷径,仅仅有专业素养是不够的,仅仅作好本职工作是不够的,这些能使你得到分内的待遇,但要想进行质的飞跃,还要着力于培养感情,千方百计拉近关系,成为主子的“自己人”。


  赖家只有行动,却没能弄出一本职场上的“葵花宝典”,倒有今人张二江,弄出了一套自称可做“政治学”一部分的“下级学”,此人是原湖北省天门市市委书记,他的理论最重要的一点是:与上级搞好关系。“不要认为自己是太阳就会发光,仅仅有才能是成不了优秀下级的”。“在你称赞上级时,要掌握一定的技巧和原则”。“首先,要选择上级最喜欢或最欣赏的事和人加以赞赏”,“赞美最好由第三者,尤其是上级最信赖的人转达,效果会更佳,而且也显示你对上级的尊敬”……


  张二江显然又前进了一步,不但有行动,还有理论,也许他自认为做了天大的好事,给后人提供了省力的地图,他扯下遮羞布,当成大旗招摇,无耻到这一步,怕赖嬷嬷见了都要惭愧的。


司棋——勇敢者的游戏


始终不太喜欢司棋,当然是因为她的出场秀——弄特权不成愤而砸场子,尽管是柳家的势利在前,可那话也说得没错,她们是为头层主子服务的,不是供二层主子驱遣的。司棋原没有要那碗蛋羹的资格,遭到拒绝后,又恼羞成怒,大撒其泼,带了一帮小丫头冲进厨房,。


  司棋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懂收敛与克己,林妹妹尚且不肯为一碗燕窝粥讨那起小人的嫌,边缘人物司棋偏要为一碗蛋羹输尽身段,其愚鲁刁蛮,惹是生非,让人想到,二十年后,怕不又是一个王善保家的?


  司棋没有晴雯的风流灵巧,没有紫鹃的善解人意,也不似平儿善良与智慧并存,更不如鸳鸯刚烈慷慨,又跟了极度缺乏性格魅力的主子迎春,红楼群芳里,她是比较不醒目的一个。


  落到琼瑶阿姨笔下,绝对只让她做群众演员,跟在才子佳人后面掉几滴眼泪念几声佛什么的,她老人家的法则是,寻常之辈决不允许有自我。可是,歌里唱了,野百合也有春天,卑微平庸如司棋,也有她自己的爱情。


  她的情郎是表弟潘又安,风流戏文里的男主角总是“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潘而又安,可知风流行状,从后来查出来的他赠送司棋的同心如意双喜贴看,亦是个知情识趣之人,起码追女孩子很有一套。“投我以木瓜,报之于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司棋和潘又安的爱情,不如宝黛恋情含蓄蕴籍,却比他们更直接,更富有激情。


  真爱无罪,何况男未婚女未嫁,用坠儿的话叫,“管谁筋疼”!说下大天来,私定终身的罪过总赶不上强迫年轻丫鬟给自己当小老婆,不能得逞还发狠说人家决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在荣国府里,前者是天大的耻辱,后者却能堂皇道出,也不完全因为前者是奴才所为后者是主子所为,如果宝黛私定终身,虽不像司棋那样得到严厉的处罚,也是惊天动地的大罪过。封建社会的道德,好像是专为老年人设计,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为人父为人夫者,就有资格无耻,可以更为耐脏。


  正因如此,当私自约会的司棋被鸳鸯发现,她预感到大祸临头,从树影里跑出来,双膝跪地,而那位潘而又安者,先是首如捣蒜,继而逃之夭夭,对照他的名字,便有一种讽刺。文中有几处可以看出,曹公很反感那种缠缠绵绵的鸳鸯蝴蝶派的,他为司棋的情郎取这么一个名字,倒像为讽刺这类风流种子特设的一笔。


  司棋也恼恨潘又安不该私自逃跑,“纵然闹出来,也该死在一处,他自以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见是个没情意的”。从古到今,男人都比女人有更大的自由度,司棋和潘又安面对的不同局面,也可看出男女之间的这种不平等。


  此事果真闹了出来,邢、王二位夫人面和心不和,俩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就有了天然的矛盾,王夫人请王善保家的协助搜检大观园,原有为避嫌疑堵邢夫人的嘴证明自己肃清风纪的决心有多大的意思,王善保家的却得意忘形上蹿下跳,引起站在王夫人这边的周瑞家的乃至凤姐的不满,搜检她外孙女司棋时便不肯放她一马,司棋与潘又安的恋情就此大白天下。


  事到如今,司棋表现出了一个恋爱者的勇敢,只低头不语,“并无畏惧惭愧之意”,让见多识广目中无人的凤姐也觉可异。此刻,支撑着司棋的,应该是她问心无愧的爱情,这爱情与那个怯懦脆弱的人无关,是这女子自己心中放出的光芒,面对众人轻薄的笑声,她像个天使一样站在云端,用清洁的灵魂,安宁地面对。


  面对爱情,女子总比男子更坚定勇敢,也更有光彩,《红楼梦》里自不必说,黛玉之于宝玉,龄官之于贾蔷,前者动辄以性命见,后者则相对含糊暧昧,宝玉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迟疑思索之后,到了第三十回,才终于明白,一个人只能得一份眼泪,明了他要的这一份眼泪是黛玉的。


  也难怪,男子的天地太广,选择余地更大,假如心灵是一座城池,对于男人,爱情不过偏安于这城池一隅,在女人,却是占据了全部。


  这样的情形古亦有之,《诗经》里的《大车》,讲述了一个女子勇敢却绝望的爱情:
  “大车槛槛,毳衣如(上艹下炎)。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左口右享)(左口右享),毳衣如(上艹下炎),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她说不是我不思念你,但我怕你不敢爱,不是我不想跟你走,我是怕你不愿意与我私奔。


  多少年前流传于河南北部的这首民歌,表达的困境与刘若英那首情歌如出一辙: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的爱你?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


  即便有着这样的担心,她们还是勇敢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情,那种生则异室,死则同穴的梦想,明知要折断于男人的缄默之前,却不能不启唇、倾吐。诉说的那个瞬间,就够快乐的了,那也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的激情。


  太多的诗与歌,都像是女人自己的独角戏,她们的梦幻、辗转、哀婉、绝望,甚至灼烈如此:“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而男子的爱情,再优美,不过是一个过客的惆怅,“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只恁寂寞恹恹的,系我一生心,负君千行泪”,总有太多的事情,先爱情一步,占据了他的日程本,让他们舍下那女子,奔赴而去。


  从那些无名的女子,到杜丽娘、崔莺莺,一直到司棋,她们背景不同,才华相貌有高下之分,但站在爱情面前,她们是平等的,爱情如同奇异的珠宝,将最平庸的面目也照得熠熠生辉,或者说,爱情本来是女人心里的一粒沙,她们却用心灵的汁液培育出了一颗夺目的珍珠。


  司棋被驱逐回家,八十回里没了她的消息,高鹗的续书加了个尾巴,说潘又安在外面发了财,又回来找她,还采用秋胡戏妻的伎俩,装成不名一文的小瘪三,试探司棋。司棋矢志不移,认为一个女人一辈子只应该跟一个男子,即使这个人再不好,还是要随他而去。她妈赌气不许,司棋居然一头撞死了,潘又安也跟着殉情而去。


  这段文字,和王宝钏苦守寒窑的故事主题相似,看上去赞美的是爱情,其实赞美的是贞节与忠诚。司棋为潘又安失业下岗身败名裂,他全无抱歉之心,到这会了还认为她有可能是“水性杨花”之辈——潘又安的原话是这样的“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之辈……”他和高鹗一样,爱的也不是司棋,而是司棋的忠诚,那么从前花前月下两情缱绻之际,他还未曾检验过司棋的品性,又是爱她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他有那种需求,而司棋正好是不收钱而要甜言蜜语的一个?


  值得注意的是,与曹公的讽刺不同,高鹗对于潘又安颇有些怜惜欣赏的口气,也许,潘又安不过是他的一个代言人,告知世界,虽然天下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但仔细试探,也能沙里淘金地淘出忠诚贞烈之妻。


  曹公本是以恶谑的方式,毁掉某一类男人的面具,如果说他做的是破坏性工作,高鹗做的则是维护,他想方设法要找补回来,当那个女人从不洁变得贞烈,当那个男人由可笑变成庄严,高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心满意足了。



木子美·尤三姐·托马斯


在网上看到关于木子美的议论,一般说来,我对哗众取宠的人都没有好感,比如那个九丹,重重的油彩下,你认为她还有几分真实呢?但木子美让我刮目相看了,不是她的性写作,我几乎没看过她那些东西,懒得去找,但我喜欢她只言片语中透露的那个态度,特别清醒犀利,即使,她也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狐狸精,用一种模仿来的女性魅力来迷惑男人,相反,在一次次的中,她始终打量着男人,她认为做爱是了解一个人的一种方式。


  我想,她的了解,必然不是文艺作品中那种了解,天知道,那只能叫做误解,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给自己贴上绅士与淑女的标签,试图来一次情场上的坑蒙拐骗。而木子美进行的了解,更近于《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里那个外科医生托马斯对女人的挖掘,不是抒情性的,是叙事性的,小说里这样写道:
  当他看见一个穿着衣服的女人时,能自然地多多少少地想像出她的样子,但这种近似的意念与准确的现实之间,有一道无法想像的鸿沟,正是这点空白使他不得安宁。而且,他追求不可猜想的部分并不满足于的展露,它将大大深入下去:她脱衣时是什么姿态?与她做爱时她会说些什么?她将怎样叹气?她在高潮那一刻脸会怎样变形?


  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我”,确实隐藏在人不可猜测的部分,我们所能想像的只是什么使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什么是人的共同之处。这各自的“我”正是与这种一般估计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它不可猜测亦不可计算,它必须被揭示,被暴露,被征服。


  托马斯非常着迷于攻克这个“我”,他并非迷恋女人,是迷恋每个女人内心不可猜想的部分,或者说,是迷恋那个使每个女人做爱时异于他人的百万分之一的部分。


  让我们原谅这个操着手术刀的人的好奇心吧,事实上,大部分人也都默然原谅了,至今我还没听说谁对托马斯的道德提出质疑,要知道,与木子美不同的是,他还是个有妇之夫呢。那么木子美对于男人的打量与解剖为什么就招来这么多非议呢?第一,是女人与男人在性问题上处境不同,第二,有人指责她不该把对方的姓名暴露出来。


  大概是两年前吧,我编的婚恋版上发了一篇文章,一个女人说她偶尔邂逅的一次,当然没有署她的真名。不久,我收到本市一个男子的来稿,也用了笔名,说文中的那个男人就是我啊,那天是什么情形什么情形,完全是照搬早前那篇文章的,但我知道,文章的作者是非常遥远的外省的,那文章中的男人决不会是他。


  这件事很有意思,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冒领这件并不光彩的事呢?我想,大概他以为这是一件光彩的事吧,想想看,现实中一个极其平庸的男子,倘若能遭遇一次莫名其妙的,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而没花钱,那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啊,物质上精神上都是,这起码说明,他有足够的魅力让这个女人肯于付出。


  中国,我想全世界都不可能有平等坦荡的男女关系,女人总是扮演被损害与被侮辱的形象,她只是被动的遵从者。我们在小说里看到,即使倾心相与,女人也像吃了亏,男人是感恩戴德,女人则心乱如麻,她从此就贬了值,就是不贞洁的了。虽然禁果是两个人吃的,最后却总是得那个女的赎罪,这就是女人吃的亏。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男人丢了丑,抹掉帽子照样走,女人丢了丑,……下面那半句是什么我记不得了,反正就是不死不足以平民愤,谢天下。这道理女人们听了会觉得不受用,可不承认还真不行。


  刚才吃饭时电视上正在放《红楼梦》,恰好看到尤三姐一段,虽然我觉得这电视剧也不是很理想,可不得不承认,有时烂糟糟的电视剧都能比书更具有冲击力,尤三姐一段就是这样,对于这个人物,我是有距离感的,总觉得这段太像一个通俗的传奇,跟本书的写实主义精神很不相符,但方才见那尤三姐一剑结果了自己,我的眼泪居然出来了,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女子的心。


  尤三姐和贾珍的关系,应该不是民女与恶霸那一类,她要是不愿意,贾珍再不堪,也不至于非要难为自个小姨子,假如真是贾珍强迫她姐妹俩,像尤三姐这般刚性的人,也必不屈服。我只能这么想像,当尤三姐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时,她受到了贾珍父子的诱惑,少不更事加上一点好奇心以及贪玩的天性,使她上了他们的贼船,待她逐渐长大,发现被迫忏悔的只有她自己。


  她有点像《白痴》里的娜斯塔霞,怀揣着一种自暴自弃的仇恨。男人很轻松地就可以将一切摆平,她却毫无预知地被推上了淫妇的角色,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她自己也在心里一遍遍地羞辱自己。第六十三回中就说道,当尤三姐听柳湘莲要退婚,知道他必然“在贾府得了消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这说明二字已经作为红字,印在尤三姐自己心上,她此前一度的“非礼不动、非礼不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到第六十九回,托梦给尤二姐时,更有一番真切的自省,说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改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至于(上鹿下匕)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可见,尤三姐的问题不在于被谁侮辱损害,而在于,她这样一个刚强自重的人,却得承受这样一种道德缺失。


  所以她恨那些给她造成道德缺失的人,不是已让我至于不伦境地了吗?那好,大家索性扯下那层遮羞布,当贾琏和贾珍试图将尴尬场景化解的时候,她索性无耻老辣地将一切挑破。可以想像,那两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的窘迫,本以为是偎红倚翠的艳福,却被她反客为主,直截了当地弄出穷形尽相。那情形就像一群男子打着艺术的幌子看艳舞表演,台上的女郎却自己扒了个精光,还坦然地、讽刺地看着下面的人,你们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知道!那些穿着衣服的人该怎样,才不至于无地自容?


  就是这样,不肯独自赎罪的尤三姐要把男人们也拉下水,当贾珍们不知所措,“反倒不好轻薄”的时候,她就在精神上占了上风,她欣赏着他们的表情,获得了奇妙的优越感,米卢说,态度决定一切,当她感觉到“不是男人嫖了她,倒是她嫖了男人”时,她就从那罪恶中暂时突围,暂时获得救赎。


  这样一种报复到底是饮鸩止渴,男性权力太强大,她将自己完全牺牲也不过令他们片刻尴尬,最后损害的还是她自己,她于是尝试另一种清洗自己的方式:和一个清洁的男人恋爱,假装没有过去,只有将来。她选定的人是柳湘莲,这个俊朗浪子的显著特点是洁身自好,薛蟠妄图将他当成娈童调戏,遭到一场暴打。他有着最为显著的清洁的精神,现在成了能濯她的水,渡她的桥,她希望成为他安静贞洁的妻,以这个身份洗清所有的过往。


  可惜这念想终究是她的一厢情愿,怎能指望那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人,有着天然的宽容与慈悲?在蜚短流长的世界里,他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他还没有成为佛,他不能够包容然后化解。


  当他前来讨还聘礼,其实是堵住了尤三姐所有的出路,一如许美静的歌词“我以为你给了我一线希望,伸出手却是冰冷铁窗”,当她四处奔突只能遭遇无望,这个烈性女子,只能以完全的毁灭成全自己。所以她的死决绝干脆,不给自己、也不再给世人留一丝余地。


  尤三姐的故事其实是一个非常女性的故事,有点像我们身边一些前卫的女人,她们惊世骇俗的行为背后其实有着曲曲折折的思考路径,我们只是看到道路尽头的离经叛道,看不到她们和自己挣扎较劲的苦痛。


  我并不是说木子美像尤三姐,恰恰相反,尤三姐是沉重的而木子美是轻松的,尤三姐是桎梏的而木子美是放达的,随手写下那个男人的名字是她和这世界开的一个小玩笑,倘若不是这样,他也许只把她算做他搞过的女人中的一个,在朋友戏谑的追问中,带着一种优越的微笑拒不招认,或者是愉快地缅怀。当《遗情书》公布,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不是他嫖了女人,是女人嫖了他,男人的自尊心该受到怎样的打击?如果木子美没有公布他的姓名,这个男人大概也当她是个大脑缺根弦的轻浮女人,现在,他被记者追得狼狈,他再也不能将她轻视。


  为什么不能公布呢?为什么只能由他们制订游戏规则?木子美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玩笑,她用玩笑作为突破口,解剖男人,也解剖这个世界,这就是木子美高于尤三姐之处,她不再把自己看成需要赎罪的淫妇,那是男人制定的罪名,现在,她将那指证颠覆了,她自己给予自己一个身份。


  所以,尤三姐还会心心念念地指望终生有靠,以死雪耻,而木子美面对“你估计自己的婚姻是什么样子”的问题,轻松回答:“各自鬼混吧。”


  我没有看过木子美的文字,也不想看,我欣赏的仅仅是她这样一种态度,以很具有娱乐性的方式,解构着这世界的一些规矩。当然,她会付出代价,比如父母会被人指指点点,比如终究会被人遗忘,那又怎么样呢?如鲁迅先生所说,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更盼望地火从地底下生起,将我与这世界一切烧掉。


  我也希望地火从地底下生起,当然不是每个女人都与六十五个男人上床,而是,她们不必在性问题上总显得那么被动、卑下与屈辱,即使她们必须赎罪,也要有男人,与她们在通往地狱的路上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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