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路
酒的历史如中国历史般源远流长，涌现出了数不清的经典场景和文化典故，是以酒成为中国人的情感寄托和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商纣王荒淫无道，“酒池肉林”、“长夜之饮”终将六百年王朝彻底葬送；一代霸王项羽大摆鸿门宴，欲制刘邦于死地，点燃了楚汉相争的战火；梁山好汉武二郎十八碗酒壮胆，硬闯景阳冈，赤手空拳创下打虎奇迹；李白自诩酒仙，斗酒诗百篇，留下诗仙美名传天下。千百年来，中国人对酒爱恨交织，难以释怀。
高云峰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可这小子到底能不能回头走正路，却还是老高的一块心病，而且是目前最大的心病。
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居然让他平时最好的一口“卯时酒”也变得索然无味。“这些奸商，往酒里不知兑了多少水，可惜了俺那几斤地瓜干！”他气愤的说。他喝的酒，都是用自家粮食从清河镇供销社换的，离供销社那灰色三层楼几百米远，就能闻到这种粮食酒的香味，所以他经常光顾那里。今天却陡然觉得这酒如凉水一般无味。
今年以来，镇上搞供销社承包责任制，原来供销社的食品厂、造酒厂、翻砂厂、小卖部都承包给了一部分商人，为的是搞活经济。如今，老高看来，这些奸商为了多赚钱，不是缺斤少两就是往酒里兑水，净干些坑人的勾当。老高觉得，大队里应该出面修理修理这些奸商才行。
借酒消愁愁更愁。酒精的麻醉作用虽然暂时压制了老高心中的怒气，却无法让心中的烦闷得到释放。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件事他决定找个人商量商量。
老高的大儿子云青，已经结婚分家单过。云青现在外干建筑工人，早出晚归，很少能见到。如果能碰到，自然能给父亲一点建议，至少能帮忙劝劝云峰。目前是指不上了，老高寻思。想来想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找老刘商量商量。毕竟多年的邻居，知根知底，亲如一家。“必须想法子给他找个出路！”老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从家里到对门邻居老刘家，只隔着几米的距离，可老高走了足足一袋烟的功夫。“这事怎么说呢？”老高一路思量着，脚下走走停停。老刘正巧走出大门，迎面差点撞上。
老刘以为老高嫌自己多管闲事，肯定会来兴师问罪，不想这么快就来了。“老高大哥，来家里坐坐？”他也想跟老高解释解释，免得邻居关系闹僵了，以后难处。老高应了一声跟着老刘进了家。“云峰的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果然是兴师问罪，老刘的心紧了一下，进屋赶紧招呼老婆陈氏下茶。
茶是满天星，其实就是茶叶沫，不过泡出来依旧有浓浓的糊味，味道丝毫不差。这是当地的一种特有的茶，是用安徽黄茶炒的，泡出来有一种浓浓的糊味，遂称干烘茶。“云峰这小子干下这种事，真是丢人。多亏了老弟拉孩子一把。”老刘听着老高的语气，似乎不是来兴师问罪，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云峰这孩子，俺看着长大的，人品不坏。估计是被人撺掇的。”“得给孩子想个出路，要不难免还会走邪路。”老高急切地说，“今年都十八了，光在家侍弄地，也不是办法。”“不小了，是该想想成家立业的事了。大小伙子出路不难找。老哥你放心吧。”
成家立业也是老高的想法，毕竟人活一世无非就是这四个字。至于成家在先还是立业在先，老高也拿不定主意。按老刘的建议，先给云峰成个家，收收他的心，对立业也有好处。他决定先找村里的老人给掐算掐算，看看是否缘分到了。浓浓的满天星茶，他喝了几大碗，居然第一次没有嫌弃茶叶沫子吃到嘴里了。
封闭的村庄，人们严格遵循着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习惯，形成了一套对世间万物的固定模式的思维认知。科学，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虽然解放几十年了，上识字班、小学、中学的人也越来越多，但这种认知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对神灵的崇拜、对祖先的敬畏便是一种习惯。祭祀、占卜都是一种与神灵、祖先沟通的渠道，而神婆就是通晓这种技巧的人。这里的人们出行前，往往要查日子看黄历，认为时辰是否合适决定了成败。所以，结婚嫁娶就要查清双方属相八字是否相合，还要挑选黄道吉日，否则婚后必定鸡犬不宁；丧葬必须选择风水宝地作为墓穴，敲锣打鼓风光大葬，这样才能护佑后代。有人说这是封建迷信，可老高却不这么认为，“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怎能轻易破除，再说这些说法都是有讲究的。”老婆胡氏对老高的想法，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并全力鼓动：“咱家二大娘听说掐算的怪准。去的时候，拿上点东西，别空着手去。”
老高要求教的正是这位二大娘。她年近八旬，虽步履蹒跚，却依然精神矍铄，据她自己说这是她常年敬神拜佛的结果。二大娘的神通，有两件事让老高印象深刻。
老大儿子云青，有次被老高扇了几个嘴巴子，甩手跑出家门。全家一连找了三天不见踪影。“是不是被狼吃了？”“是不是让要饭的拐跑了？”“掉河里冲走了？”一家人被种种猜测折磨的心急如焚。无奈只得求助这位二大娘。二大娘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和时辰，掐指一算，指点老高往东找，不出二十里准有信。果不其然，半月后，在老高经过村东头的火车站时，正巧碰到云青随一位车站工人从火车上跳下来。原来云青跑到了车站，爬上火车，躲在里面，跟着火车到外地跑了一趟。好在车站工人发现了他，好心收留，给吃给喝，慢慢打听出他是从清河镇上的车。过了半月，当火车再次经过清河镇时，把他送下了车。找到儿子的喜悦，让老高对二大娘感激不尽，立马送去几斤自家磨的小米面。另一件事就更神奇莫测了。一次，大队里刘队长的老娘附身二大娘身上，教训队长不孝顺，老娘整天冻得不得了，屋里到处湿漉漉的。二大娘那神态，那说话的腔调，像极了刘队长的娘。刘队长越想越不对劲，老娘已死多年，咋还冻得不得了。过后扒开老娘的坟，果然是坟里进水了，把棺材都湿透了。赶紧找了工匠修坟、重新安葬，又烧了不少纸钱，才算告慰了老娘的在天之灵。此事一经传开，二大娘的名气也水涨船高，人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村里婚丧嫁娶之事，人们经常来求二大娘给掐算掐算，二大娘的日子也过得滋润起来。当然，二大娘还算有自知之明，不敢太声张，因为怕被当四旧挨整，但这丝毫不减人们找她的热情。
属相、时辰、天干地支是中国五千年文明的重要创造，主要用于记年、记时，人们利用一个人出生时的时辰、干支历日期，产生了生辰八字。人们相信人出生时的生辰八字决定了一生的命运。而中国五千年的婚姻搭配规律，一次次验证着生辰八字的“准确性”，更让人们对这套说法深信不疑。古人总结出白马怕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错，兔蛇泪交流，金鸡怕玉犬，猪猴不到头，鼠牛正相合、虎猪上等婚、龙鸡更相投、蛇猴满堂红、马羊两相随、兔狗古来有，被奉为金科玉律，人们都严格遵守，以图吉利。于是，万事图个吉利，不吉利的事，谁都不愿意做。
老高用换了五斤白酒，换取了二大娘的答复。二大娘净手，焚上一炉香，点燃几张黄纸在屋子里烧起来，边烧嘴里念念有词，手指掐来掐去，子丑寅卯的嘟囔着。老高一句都听不懂，乖乖的站立一旁，不敢作声。焚香的烟和烧纸的烟，升腾起来，二大娘如在云里雾里，丝毫不觉得呛。老高早已呛得咳嗽连连。二大娘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并说云峰属马，午马找未羊，最好找个属羊的闺女，属虎属狗的也行，切不可找属鼠的、属牛的，犯冲。老高对此深信不疑，当场许下结婚时请二大娘做席的诺言。
媒人，也叫红娘，是那个时代非常重要的职业。话说女娲造人时，都是男人、女人成对造的，后来到人间，乱了次序，男人必须努力找到与自己成对的女人才能结婚。红娘便是专门帮助这些男人的。至于靠自己找对象的，当时是少之又少。红娘必备的技能便是口才好，要凭借三寸之舌，撮合两家结亲，撮合成功，据说可以积一份德，来世就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了一圈，老高心目中最合适当媒人的就是老刘的妻子陈氏。一来两家相邻几十年，向来熟悉，知根知底。二来老刘家也是忠厚人家，介绍的对象可定孬不了。三来陈氏嘴巧，能说会道，已经给人家说成过两对亲。这事老高安排给老婆胡氏去办，自然是水到渠成，陈氏一口答应下来。高云峰知道父亲为自己张罗找媳妇的事，谈不上高兴，反而心情十分惶恐。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牵过除了妹妹云霞之外的其他女人的手，他最熟悉的就是云霞和母亲两个女人，对其他女人他不知道该说啥，该干啥。结婚更是不敢想，更别说还要跟媳妇弄出个娃娃来，难道这回轮到他到河里去捞个娃娃？可他从没见过河里漂过娃娃，树枝倒是见过不少次。娃娃怎么来的，小时候母亲总是告诉他是从村外河里捞的。这种观点让他无法怀疑。他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下地时被一块石头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出路，对农民来说，最要紧的当然是侍弄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高云峰自打挨了打，就断了偷炭的念头。可狗改不了吃屎，小山子是不会轻易放弃他的财路的。至于少了高云峰这个站岗放哨的，他也毫不在意，因为他发现，高云峰这小子太老实，关键时候掉链子，上次就因为他没及时发出警报，差点被逮住。
当小山子他们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时，天公却跟他们做起了对。
大清河、小清河在这里交汇，大清河粗犷奔腾，小清河柔润清澈，如同夫妻在此处相遇、相知、相爱、结合。在夫妻河的冲刷下，大山退却了脚步，黄土堆积成坡，细沙铺满河床。大约在明代，随着山西洪桐大槐树乡的移民潮，其中一支来到这里扎根生息。几百年过去了，在河流经过的山谷地带，坐落起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高云峰生活的村子因河得名叫双龙峪，人们把大、小清河比作两条龙，故而得名。
1984年秋，数日暴雨让大清河、小清河的水位暴涨，把大清河上唯一的漫水桥淹没，波涛汹涌无法通过，小山子只能望河兴叹，偷炭之事暂时搁置。
水位持续暴涨，形成了巨大的洪水。在双龙峪汇集起来，威力更加巨大。夜里洪水冲坡了堤坝，冲上村子在河边的农田、菜地，个别地势低洼的人家都进了水。电闪雷鸣、狂风肆虐，让人有天塌了的感觉。生产队里紧急行动，组织青壮年赶紧到河边抗洪。高云峰拿着铁锹、披上高粱秸秆编成的帽子，跟随村民冲到河边。
闪电划破夜空，留下诡异的紫色裂缝，炸雷紧接着在耳畔炸响，铁锹顿时掉到地上。高云峰借着闪电的照射，发现洪峰就在不远处起伏，一个接一个，伴着隆隆水声，不时还有堤坝垮塌石头落水的声音。暴雨年年有，但印象中从没这么大过。这还是温顺的大清河、小清河吗？高云峰心怯了。
第六章 生死
讲究轮回和缘法。佛法主张“诸行无常”，无常、无我、空，一切有情众生乃至外界的世界，都处在变异、运动、假合的状态，谁都逃不脱从生到死的轮回。生亦空，死亦空，所以生即死，死即生，生死只是在一个轮回当中，死是另一个个体的生，生意味着另一个个体的死，一切都是缘法。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有进入无生，才能跳出轮回，达到追求的终极目标大涅槃。
要说思想对高云峰的影响，最主要的还是对西方极乐世界的幻想。这样的幻想不仅来源于祖辈的口口传承，还来源于书本。他曾经不止一次读过吴承恩的《西游记》，对唐僧师徒四人，降妖除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达西方大雷音寺参拜如来取得真经的故事，可谓烂熟于心。
书中有云：“顶摩霄汉中，根接须弥脉。巧峰排列，怪石参差。悬崖下瑶草琪花，曲径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却似火烧金；白鹤栖松立枝头，浑如烟棒玉。彩凤双双，青鸾对对。彩凤双双，向日一鸣天下瑞；青鸾对对，迎风耀舞世间稀。”西方极乐世界蔚为壮观，从未见过的珍奇灵兽在这里随处可见。“又见那黄森森金瓦迭鸳鸯，明幌幌花砖铺玛瑙。东一行，西一行，尽都是蕊宫珠阕；南一带，北一带，看不了空阁珍楼。”满眼的金银财宝让人垂涎欲滴，心驰神往。“天王殿上放霞光，。浮屠塔显，优钵花香。正是地胜疑无别，云闲觉昼长。”悠闲快乐的日子，可比眼下清苦劳累的生活，强上千万倍。高云峰对西方极乐世界充满了幻想，可是只有人死了才会去，又不免犹豫了。纵然眼下劳累清苦，却比死去又强上无数倍。
一阵阵哭声，从院子里传出来。木栅栏门外挤满围观的相邻。人们表情严肃，眼睛通红，不少人拿着手绢不时擦擦脸上垂下的泪水。院内正在举办一场葬礼。，桌上摆放着死者的遗像，是一张穿着军装的男子的黑白相片，遗像前方摆放着各色小点心、萝卜雕刻染成黄色的小花朵，还有一盒不常见的带过滤嘴的金鹿烟。香炉里一根香发出一缕细细的笔直的青烟，桌前放着瓦盆，里面装满黄纸的灰烬。死者几个本家孩子在桌前跪着，对着前面的垫子，那是专供祭奠的宾客使用的。宾客来时，他们要磕头表示感谢。死者的其他亲属和儿女在里屋里哭成一片，女人的哭声尤其让人痛心。那是一种连哭带嚎，连咳带喘的哭声，听得让人无不触景生情，更增悲伤。
高云峰是跟着父亲高广贤和大哥高云青来的，。，高云峰和高青云是他的表侄。肃穆的场合、撕心裂肺的哭号、燃烧的黄纸、斗大的“奠”字，让高云峰变得压抑而伤感，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最后还是滴答在黄土地上。前天夜里惊险的一幕，在此刻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前天夜里的暴雨是清河镇有气象资料以来最大的一场。原本水流平缓、波涛不惊的大清河、小清河突然一改往日的温顺，在暴雨的浇灌下，变得疯狂不羁。洪水从上游形成，一路狂泻而下，势如破竹。两路洪水如巨龙般，在双龙峪汇集，产生了更大的洪峰，如千军万马，波涛汹涌，无情的拍打着脆弱的堤岸。连续几年的风调雨顺，让人们淡忘了洪水的可怕威力，夏季的几场小洪水平安度过，也让人们对堤坝的防护能力过于自信。原本例行的年度检修也没人重视了，只草草准备了几千只编制袋以应付上级的防汛检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让洪水在一个地方打开缺口，整个堤坝便顿时变得脆弱不堪。
险情最先出现在连接双龙峪与外界的石桥处。这座石桥是用青石打造，建造时借鉴了赵州桥的精巧设计，预留了八处大型排水孔。但由于上游部分地区地势低洼，洪水冲进低洼的地区，卷走了大量柴禾、秸秆，这些柴禾、秸秆越积越多，把石桥的几个桥洞堵得严严实实。桥下的水流受到阻挡，于是把全身的怒气发泄到桥身上。在洪峰的一次次冲刷下，石桥再也无法坚持，应声倒塌，迅速消失在汹涌的波涛中。连带两旁的堤坝也随之垮塌，洪水趁势抢占了几处低洼之地，村边的几户人家家里也进了水，全家趟着齐腰的水，赶紧逃向高处。警报通过村委会的扩音喇叭传播出来，全村的青壮年劳力立即在各自生产队队长的带领下向河边集结。
，召集各生产队长紧急研究对策，要求各生产队各自负责险要地段，抓紧加固堤坝，全力避免人员财产损失。
刺眼的闪电伴着隆隆的雷声，不断袭来。暴雨如柱，没有停歇的迹象。，。在他指挥下，人们挥动铁锨、镢头，装满一袋袋土石加固堤坝，同时村主任刘加祥带领两个生产队的人开始在离河边几十米远的一道土墙下，迅速筑起第二道防线。洪水来势汹汹，人们斗志昂扬。黑夜里，铁锨、镢头与沙石碰撞的声音显得急促而清脆，雨水、汗水早已混在一起，可谁都不能停下，因为与洪水的较量还未分出胜负，一刻都不能停。高云峰这样的年轻小伙子仗着年轻，还能再坚持一会。年纪稍大的村民，已明显减慢了挥舞铁锨的频率。部分人已开始轮流歇息。一道刺眼的闪电在不远处直刺地面，随后一声炸雷响起。借着闪电的余光，高云峰发现脚下的水越来越多了。十几米外靠近河边的村民还在拼命加固堤坝。
灾难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突然手电筒的光熄灭了。“世平掉河里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赶紧拿锨跑到河边，有手电筒的赶紧超河里照。“世平……”人们一遍遍的喊，村主任刘加祥赶紧招呼人往河下游找人。顿时人们慌乱起来，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到河边参与找人。有人想跳下去，被刘加祥喝止，他不想其他人再白白送命。高云峰吓得蹲在河堤上，哭喊着表哥的名字。他第一次遇到自己的亲人被水冲走，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盼表哥水性好，能从河里游出来。
宽阔的大清河此时如浩瀚的海洋，夜色里只看到此起彼伏的浪头和一个个泛着沫的漩涡，哪里看得到人影。人们放弃抗洪，那后果将更可怕。村主任刘加祥决定留下几个人负责找世平，其他人赶紧回去继续干活，并告诫大家注意脚下，发现堤坝坍塌，赶紧往高处跑。
一夜努力，终于压制了洪峰的势头，双龙峪平安了。一夜寻找，却仍不见世平的踪影，人们悬着的心慢慢凉了。世平的家人闻讯早已赶到河边，一遍遍呼喊世平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回音。第二天，在离双龙峪十几公里的大清河下游发现了世平。全村百姓无不惋惜，清河镇得知消息追认世平为烈士。
世平的葬礼很庄重，亲人把他埋在家族陵地最高的地方，这样以后再也不会被淹了。又给他烧了很多纸钱，好让他在地下过得舒服些。写着永垂不朽的花圈矗立在新坟旁边，面向村边的大清河、小清河，注视着恢复平静的河水。双龙峪离不开这两条母亲河，古往今来有多少儿女把生命献给了她，从没有后悔过。
后来，镇里任命村主任刘加祥兼任村支书，一干就是十几年。，在体会到丧父之痛的同时，也埋下了对刘加祥深深的恨意。他听母亲说，要不是刘加祥不让村民救他爹，他爹说不定死不了。古人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可十四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于是后来，这小子的所做作为也着实让高云峰头疼了一回。
表叔的死，让高云峰感觉世事无常。活生生的一个人，可能眨眼就再也看不到，他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从葬礼回来，抗洪的疲惫让他迅速进入梦乡。梦里，他梦到自己跳下河去救表叔，可表叔不让他救，说他要把命献给河神，平息河神的怒气，才能保全全村老少。他想抓住表叔的手，可一个浪头打来，不见了表叔的踪影。后来他看到表叔踏着彩虹走上了西天极乐世界，可当他想踏上彩虹时，彩虹却消失了。他又梦到自己再次跟着小山子去偷炭，结果背着炭袋子过大清河的漫水桥，突然洪水来了把他冲倒，炭都倒进了河里，自己狼狈爬到岸边，浑身又累又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