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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

2020-11-20 16: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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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平老师

南开大学经济学博士。本公众号主要介绍贵平老师在哲学社科、大学教育、经济管理等方面的写作成果,也是作者的一个学习平台。在这里,我们共同学习和成长!



冯奉仪,协和医科大学博士生导师,教授,主任医师,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肿瘤内科原主任,我国著名肿瘤内科专家。


樊代明,原第四军医大学校长,现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中国工程院院士,美国医学科学院院士,西京消化病医院院长,中国抗癌协会理事长。



前  言


我是一个患者家属,这几年经常跑医院,认识了很多医生。和医生相处久了,自然地对医生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他们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句安慰、一声鼓励,甚至是一句斥责的语言,现在想来都倍感亲切。在这里,我想从一位患者家属的角度,谈谈医生这个职业,和可亲可敬的医生,说一说我个人的一些感受。


1、医生须博学


西方的《希氏内科学》有一句话:“医学是一门需要博学的人道职业。”意在强调,医生的知识面不仅要专,而且要广。特别是一线从事临床诊治的大夫,需要有很广阔的专业知识面,还要积淀丰富的生活经验,才能更有把握地从事诊治工作。


现代社会,专业划分越来越细。一所口腔专科医院,就可能有十几个内部科室。专业分工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工作效率,但由此也带来了很多局限。人们在走向专业化的同时,也意味着进入了某个“牢笼”。很多人因为自己的“专业”而被长期禁锢在很窄的活动范围内,陷入了一种畸形的成长模式。只有那些能够自觉探索、有意识地完善自我的人,才有可能突破专业的限制,获得更加全面的发展。


每一位医生的学习历程都是长期和终身的,单靠医学院校里几年短暂的专业学习和培养,是不够的。知识,既由广度和深度两个维度构建起来,又由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构建而成。现代医学进展很快,医生需要不断地更新自己的知识结构,还要不断地积累临床经验。刚从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尚需经过一定时期的临床实际训练,才能逐渐走上临床岗位,但有的医生成长更快一些,有的医生则相对缓慢一些,这种区别主要取决于个人能否在走上医生工作岗位后钻研和丰富自己的知识结构。


学成一个专业,需要很多相近关联专业和非专业方面的知识来“筑底”。例如对一个内科医生来说,内科学方面的知识当然是最重要的,若是还能掌握一些外科学、药学、医学影像学和心理学等其他方面的专业知识,这样就能更好地为病人诊断病情并对症下药。如果只知内科而不知外科,或者只知外科而不知内科,这样,在诊治的时候,就会受到专业的限制,甚至只能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绕圈子,难免考虑不周而出现疏误。尤其是遇到较为复杂病情的时候,这种局限就更加明显地体现出来了。


某一单独科室通常难以完成绝大多数疾病的治疗任务,而是需要很多科室之间相互协作。针对我国医院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科室之间各自为政、缺乏相互协作的现象,我国已有一些医院致力于改革这种积弊,引入了“多学科联合会诊”(DMT),也叫“一站式服务”,就是患者到了医院,由各科室的专家根据病情予以会诊,最终给出一个最能使患者受益的综合性治疗指导方案,先看哪个科室,后看哪个科室,会交代的很明白。这就是说,作为医生,若要避免盲目收治,不仅需要熟知自己擅长的治疗领域,而且要对癌症治疗的其他科别及技术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2、重视医学人文学习


临床诊治工作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医学技术问题。医生的社会和人生经验、哲学和人文等方面的知识,在诊治过程中同样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单纯从医科学校和医学书籍学来的知识,就好像是一部操作规程,其实它只是一个最基本的执业技术规范。而任何一部规范或者操作规程,对操作者来说,都有很大的自由裁量空间,这个自由裁量空间是留给操作者的,也是操作者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条件。


医学人文方面的知识,主要用以塑造医科学生的职业精神,指导医生正确合理地应用所学医学技能为患者服务。纯粹医学技术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应避免生硬地运用到临床之中。看病和看病人,是两回事。看病仅需要纯技术性的知识,看病人则同时需要技术和人文两方面的知识。


医科学生,最开始只是学习了解一些书本上的知识和技能,毕业从医之后,在医生这个岗位上,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患者,会经历很多很多的事情,会有诊治上的失误和反省。随着工作和人生阅历的积累,每一位医生都会自觉地思考和探求作为一名医生的使命,会把医生这个职业和自己的人生追求联系起来,进而会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产生一些心灵上的矛盾,这是一个痛苦而神圣的成长过程,很多医生在此过程中获得了升华。医生成长过程中所经历过的思想洗礼,其实就是很具体的医学人文,它促使我们对自己的专业产生认同感,时常对其怀有一种自觉的责任意识,并在医疗实践中予以践行。


凭书本上的知识,能够取得很高的学历和职称,但未必能获得很高的诊治技能。常能见到,有的人做工作办事情,长期囿于规范,不能从规范中走出来,这主要是其他方面知识太少的原因。如果我们在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注重内省和思考,就经常能从生活中悟出更多的深刻道理,而这些悟出来的道理,又返回来非常有益于指导我们的工作。差距,就是这么一日一日地积累起来的。


知识,都是相互关联的,没有任何一门专业能独立存在。知识,也不是仅仅写在书本之上,生活经验的积累也是知识。这种生活经验方面的知识,有助于在诊治过程中为我们提供一种分寸感。到了最后,医生之间能力的高低,其实已经不取决于掌握了多少医学知识。关键的差距,在于谁掌握了更多的人生和社会经验、哲学人文方面的知识,以及谁对这些知识理解地更为深刻。


以哲学与医学的关系为例:哲学是众学的基础,哲学侧重研究人生问题,医学侧重研究生命现象,二者有深刻的内在联系。在古希腊,哲学一词的意思是“爱智慧”,即对智慧的追求。在中国,哲学的“哲”字,是贤明、懂事理的意思。


哲学最重要的作用,是作为某一种世界观和人生观的理论体系而影响着人们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并且,哲学还作为一种方法论的体系影响和塑造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它能够使我们的头脑获得更加清晰的逻辑过程。古代的很多学科还未细分,例如物理学和哲学在古希腊就是同一门学问。协和医科大学的郎景和院士认为,哲学始源于医学,而医学最终又要归隐于哲学。


哲学提供了对世界的认知观念,这是我们想象力的源泉。临床工作需要很深邃的想象能力,缺乏想象能力的临床医生,就像老师在讲台上照本宣科一样;哲学也提供了方法论的知识,这是我们做事情的入手点,也是大脑进行思维的路线图。临床工作也需要方法论的指导,懂得方法论知识的医生,能更快捷准确地做出决断和相应的处理方案,不懂得方法论的医生,经常体现出手忙脚乱和思路不清的状态;哲学也提供伦理学的基本观念,也就是人生观的问题,这是我们做人做事的基础原则。伦理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强烈的医生,才能体现出高度负责的敬业精神,也才能历练出很高的医德医风。


医学和哲学几乎是不能分开的,不能把医学仅仅理解为某一门类的自然科学,或者简单看作是一种纯技术。对医学的理解,只有上升到哲学人文的高度,才能更好把医学作为一种技术运用地恰到好处。哲学好比医学技术的轨道,医学如果脱离哲学而只是在纯技术的范围内周折,很容易产生脱轨的危险。


例如,人们经常说癌症是一种全身性疾病,这个观点就很有哲学意味,也只有从哲学的角度才能更深刻地理解,因为人体是一个整体,人的生命又是一个动态的整体运行过程。所以,无论是解析病因还是治疗疾病,都不能失于片面和局部,这就要求临床医生从哲学的高度树立整体观,思想和行动上都能全面兼顾,否则就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就会摁倒葫芦起了瓢。


不知大家有无体会,越是书本上的知识,越是有很强的禁锢性,因为书本上的知识,都是以概念、定理、规律等方式呈现给我们的,而我们要真正读懂一个概念、理解一个规律,则需要生活过程的介入。


从上大学算起,我学习经济学和从事经济学管理学方面的教学工作总共25年了,我对自己专业的认知和体会,经历了很多变化。大学阶段学习经济学,以为自己的专业很热门,将来毕业就是在银行、税务等部门工作,甚至包括炒股。现在想来,这种认识多么地肤浅。后来读硕士博士,认真学习了马克思的《资本论》,在学习中不断地反复和比较,随着学习和涉猎范围的开阔,以及生活和工作经历的积累,才意识到经济学承载着很强烈的社会责任,但也还是迷恋西方经济学中那些时髦的词语:效用、偏好、均衡、博弈、囚徒困境、帕累托最优……


现在的我,已经很少这么片面和势利地看待我的专业了,我早已经把那些时髦的词语抛弃掉了,我总是把从西方引进来的这些知识体系,用中国的文化和我的生活经验诠释给我的学生,并且带着批判的态度。即使这样,我仍然对西方经济学所宣扬的某些价值观念深感不安,所以我最近几年不选择讲授经济学的课程了。我做老师这些年的一个体会是,教师应该有选择有先见地把最必要的知识,挑拣过滤后讲解给自己的学生,而不是把教材上提供的知识体系仅仅作为教学的任务不加选择地“翻译”给学生。


我上面这段话可能离题稍远了一些,我学的不是医学专业,给大家谈不出更多对医学专业的直接体会,但我想,专业之间必定存在着某些相通的东西。我只是希望通过我个人专业学习的一些经历和思想体会,和年轻的医科学生,谈一些我的个人看法,希望你们尽可能有意识地缩短对医学专业的片面认识。


在医院里,我对年轻一点的医生,从来不要求或者抱怨什么,因为我现在经常想起自己刚学专业的时候,不仅几乎什么都不懂,甚至错误的认识占据了主要的方面。了解和认识我们的专业,是一件很长期的事情,而随着我们对自己专业认识的不断深入,才会真正热爱自己的专业,才有可能在我们的专业领域做出建树。


3、一定要重视诊断这个基本功


医疗实践有两个重要环节,一是诊断,二是治疗。诊断是治疗的前提,也是医生最具技术含量的业务能力。如果诊断是准确的,接下来怎么用药医治其实就是一个比较简单的过程了,至少不会使整个医治过程误入歧途。所以,医生要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诊断环节,平时多留意总结临床实践中遇到的诊断问题。


癌症以及其他疑难疾病,病因病机很复杂,诊断环节的工作越细致,越有利于后期制订科学合理的治疗方案。肿瘤的病理类型、侵及范围、分期判断,是诊断环节首先应该明确的基本问题,需要临床大夫予以足够的深究和重视。


大面上的问题,一般的医生,都能按照相关的医疗规程作出相应的处理,但越是需要入微的地方,越能体现出大夫之间的差距。只有在最细微的地方,判断准确把握得当,才有可能收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就拿看感冒来说,有的感冒吃点药很快就好了,有的感冒就很顽固,输液、吃药、喝水、休息,很长时间不见好。甚至存在一种现象,有的时候不吃药不输液,经过几天就痊愈了,而有的时候连输液带吃药好几天不见好。这种现象就很容易让人怀疑,药物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感冒和感冒不一样,患者来了,我们看看症状就大致判断出是哪一类感冒,用什么药效果最好,这需要医生平时多用用心,慢慢积累的经验多了,就能对病情表现的细微差别做出区分,而这正是医生的独到之处。


临床诊断,主要有两种不同的依据,一种是患者的体征表现异常,比如患者主诉、医生的叩诊、问诊、体温、脉搏、血压、病史等传统的检查手段。另一种是影像学检查和实验室检查发现异常,即各种照相和化验检查等。现代医学技术手段的发展,极大地提高了诊断的准确性,但也产生了医生过度依赖仪器检查的现象。


仪器和实验室检查,有时并不一定能够做出明确的诊断结论。西方科学哲学家费耶阿本德,,在战斗中受伤,他到当时医疗条件较好的英国,医生给他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但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各项指标正常。他回忆道:我患了双重视觉、胃痉挛,晕倒在伦敦的大街上,我去看了医生,接受了三个星期的各种检查……,结果却是否定的。你病了,去看医生,但他说你很好。[1]


例如,我们经常能见到,有的患者,影像学检查没发现任何问题,但是肿瘤标志物或其他指标明显超出正常范围了,这种情况下,若是仅以影像检查结果为依据,就只能得出无病的结论,但这样的诊断结论并不可靠。特别是,很多医生经常拿“肿瘤标志物不是一个特异性指标”这句话来解释给患者,意思就是肿瘤标志物高,未必一定是癌症,但这种解释往往靠不住,医生应该结合患者实际和其他临床资料进行深入细致的摸排。我听一位医生和我讲过,有一位患者,他的肿瘤标志物高出正常水平,做了各种影像检查都没找到肿瘤实体,过了一段时间,又做气管镜检查,最终找到一个很小的肿瘤结节。


大家一定遇到过,有的医生能凭借相关的检查资料果敢地做出很符合实际的判断,而有的医生即使面对很明确的检查资料,都难以或不敢给出肯定的诊断结论。2009年,我母亲患乳腺癌,在内蒙古当地一家地市级医院拍了片子,医生看了片子后不能肯定地说出有没有病,来到我所在省会的肿瘤医院后,值诊医生只是在门诊用手一摸,就直截了当地说了两个字:住院!


诊病是一个由表及里的系统判断过程,也是一个在不同病象之间建立联系的过程。人体是非常精妙的综合系统,看似简单的基本诊断问题,其实都是相互关联的,病症和病症之间存在着某种内在的必然联系。很多种不同的原因都可能导致同一种疼痛和不适。诊断的过程,就是发现病患的准确部位并找到准确病因。例如,有的肿瘤,往往先以转移瘤为首发症状,就是说,原发部位的相应症状可能并不明显,而转移部位却首先有明显症状了,这就需要医生进行全面细致的检查和综合的分析判断。


再比如腰疼这种病,可能的原因有很多,肾脏、腰椎、骨盆、恶性肿瘤及其转移等都有可能造成患者腰疼的主诉。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的叶晓芬等人,以自己临床工作中的所见所闻,强调医生的诊治环节一定要准确和全面,指出:“检查时医生可能只关注主观认为可能发现病变的部位或重要的指标而根本不注意主观认为不会出现异常的部位或不重要的指标,结果造成误诊漏治。如一例腰痛患者,骨科医生申请腰椎X线检查,放射科医生阅片后报告腰椎无异常。其实腰椎片也带拍到骨盆,显示有骨质破坏性病变。医生顾‘腰’而失‘臀’,造成漏诊。”[2]


患者前来,呈现给医生的是他的不适主诉,医生要根据患者的主诉,像破案一样,追根溯源,条分缕析,抽丝剥茧,只有找到和找全病因,才能准确施以治疗。所以,诊断必须要有一个在表象与原因之间建立联系的主观思维过程,这个过程,需要医生全面收集和综合分析各种病历资料,不能随意把某些病历资料排除在考虑的范围之外。诊断疾病就像解题一样,要能够从给定的已知条件和某些暗示性的已知条件中,推导出更多的延伸性结论来,这样才能得出最终的诊断结果。


有一次问诊,一位主任医师听我介绍说我妻子得了鼻咽癌,又有肺转移,还有牙龈癌,就问我:小伙子,想听实话吗?我说:我来就是想请大夫给我看看情况指条路子。大夫说:不用费劲了,回去吧,有钱买点好吃好喝就行了。当然,这位大夫根据自己的经验这么告诉我肯定是出于善意,但这位大夫始终没有看我带去的任何病历资料,而是根据我的口头介绍直接得出了这种结论。大夫诊病,应避免只听家属和患者说,而是要详细地查阅患者带去的病历和检查资料,必要的时候,还应该进一步检查或者索要更为详细的资料。


还有一个我亲身经历过的例子:有一次,我母亲左下肋骨疼痛很厉害,不吃止痛药几乎无法入睡。我带母亲去了医院,先做了骨扫描和胸大片,未见异常。后来又去消化内科,做了一个胃镜,只发现有轻微的反流性食管炎。我拿着检查结果去找大夫,大夫很勉强地告诉我:疼痛是反流性食管炎导致的。我说食管离左下肋骨很远,不在一个地方。大夫说:患者一般对肠胃疼痛的准确部位说不清楚。过了几天,又去医院,挂了皮肤科和疼痛科的号,大夫告诉我们是带状疱疹,开了点药,很快就好了。


上面提到的这位消化科的医生,至少40多岁了,副专家,虽然他是消化内科的,但如果他能够综合地考虑到检查中已经做了骨扫描、胸片、胃镜等,一步步地排除,应该想到建议我们去疼痛科或者皮肤科进一步诊断,最起码不应该对我母亲的疼痛作出普通人都认为是很牵强的解释。 事后我才知道,带状疱疹很容易发生在肋下位置,并且我母亲的症状属于很典型的那种,很容易辨识出来,这就说明这位医生平时不注重积累。


4、培养认真阅片的习惯


影像学检查,是最经常使用也是最为重要的诊断手段,对一般检查中无法探明和做出确切结论的疾患部位,提供了直观的表象,是医生临床诊断和治疗中最重要的依据之一,也是患者和家属最关心的一种检查手段。


影像检查的各种照片资料,是一种无声的语言,里面藏着患者的身体信息。具备过硬的阅片能力,是一种值得骄傲的本领。但也的确有一些临床医生的阅片能力不过关,经常出现误判漏判。有的时候面对同一张片子,大夫们看法很不一致,患者和家属为此既纠结又费时费力。以下举几个我亲身经历过的例子,希望医学教育界和医疗临床界更加重视对医科学生阅片能力的培养。


我妻子刚发现肺转移的时候,我找到北京一位博士生导师大夫,这位大夫接过妻子的CT胶片,错误地把右下肺的一个胸膜钙化灶看成了转移灶。其实,转移灶和钙化灶的影像区别是比较明显的,后者透亮度明显高于前者,发生这种错误是不应该的,说明这位医生从来没有区分过这类病灶。问题是什么呢,当医生出错以后,几乎没有人能或者会指出来,于是就一直将错就错了,所以从医之始的认真学习和严格要求自己,是多么地重要啊。


我们省的胸科医院(其前身为省结核病医院),是一家已有80多年历史的省级公立专科医院,两位大夫都提醒我们,妻子的肺部结节应该考虑肺结核,其中一位大夫是胸科医院为数不多的知名专家之一,另一位大夫是副高级职称。我一再告诉大夫,我妻子肺部的结节经过化疗以后有了明显缩小,化疗停止后又长大了,但大夫还是坚持他们的看法,并且建议妻子使用抗结核药物。出现这种错误并且固执地坚持错误,我有些理解不了。仅我亲身经历过的大夫明显阅片错误并不止这两次。


那么,如何更进一步提高临床医生的阅片能力呢?我想:一是加强医学教学这个基础环节,影像诊断方面的课程设置和课时安排方面予以足够重视,强化成像原理和影像识别方面的教学,课堂教学和临床研教相结合;二是在临床实习阶段,给每个学生提供更多的影像阅片训练机会,见得多才能分辨得准;三是在临床环节,在从医之始就要严格要求自己,阅片能力才能真正提高。越是有争议和存疑的片子,越具有典型的研究价值,对于这一类片子,医生要认真深究图片中的每一个细节,必要时还应该追踪病情,以验证最初的判断。此外,对于这一类存疑的医学影像胶片,临床医生可以收集归档,甚至可以编辑成书,让它进入大学课堂和临床实习环节,让每一位医科学生从中提高复杂病情下的影像诊断技能。这样,上一代的知识经验通过积累和整理,传授给了下一代,就能有效避免以后的医生付出更多的摸索。


临床实践中,也可见到有的医生,尚未养成认真阅片的习惯,接过患者拿来的片子,只是看看影像科出具的影像报告,这其实是不太好的做法,因为影像报告只是一种提示,还不是最终的诊断结果。当然,从医疗规则和医疗程序方面来讲,医生按照影像报告上的提示进行医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原则性错误。但我想提醒的是,影像报告只是一种合规性和程序性的报告,具体如何根据影像检查结合临床进行诊治,还需要医生在认真阅片的基础上,根据病人病史和现症状做出及时和合理的诊治决定。


一般,对直径小于1公分的小结节,影像报告会提示临床医师观察。当家属把影像报告拿给大夫的时候,医生一看写的是“建议观察”,就会习惯性地“等待观察”,而家属则会盲目地认为病情没什么发展,觉得很幸运。这些微小的结节,尽管短时内还不至于要命,但能够通过胶片看到瘤体,就说明肿瘤已经在患者体内形成气候了,应该引起医生的重视。临床实践中,有的医生不很重视“小结节”,我不同意这么做,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人的身体,如果已经能够通过影像检查发现异常,那就说明身体的疾患“由来已久”,而非一日之寒了。并且,如果等小结节发展为大结节,其实就很不好处理了。


我曾经拿着妻子的CT片找到省肿瘤医院一位放疗科的主任医师,当时CT片上的一个转移灶直径大约1公分,大夫告诉我不需要处理,建议我过两三个月再来复查,我回家后对此一直无法释然,过了不到1个月就去复查,结果那个结节直径已经发展到2公分了。瘤体大致接近球形,当它的直径增长为原来的2倍时,它的体积就要增长到原来的8倍,如果再过两个月呢?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其直径将是原来的8倍,瘤体体积将是原来的512倍,也就是说大概半个肺部被瘤体侵犯了。


可能有的医生和读者对我上面的说法不以为然,认为也许没有这么严重。但这是事实,在事实面前,每个人都必须严肃!也许有的医生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有过阅片后处理简单和随意的做法,这可能是因为别的医生也都这么做,或者是因为太过于自信地认为自己的每一次诊治都无懈可击和无可挑剔,也还可能是因为人们对于自己的工作很少反思和责躬自省的原因。那些在医学上取得卓越成就的大医学家,他们那种一丝不苟、虚怀若谷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位普通医生学习,当我们也成长起来了,才能体会到那种一丝不苟和虚怀若谷的境界是如此的神圣。


5、突破成规贵在创见


对医生来说,每一位病人都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因而,应尽量避免按照固定的模式和习惯性的思路为病人诊治。经验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一种宝贵的资源,有的时候却并不可靠。完全依赖经验,可能会受到经验的欺骗。当经验演变为某种惯性行为的时候,往往就滑向懒惰和守旧。特别是从医较久的医生,已经取得较高的职称了,并且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了,更要自觉地抵制依赖经验的惰性习惯。在从医实践中始终保持经久的新鲜感和创见性,时刻告诫自己不要落入某种程式化的套路之中。日新日异,才能臻于炉火纯青。


我妻子确诊为鼻咽癌准备放疗前,大夫按照自己的经验,认为鼻咽癌远处转移的几率很低,除了血常规、肝肾功能等一般性检查之外,只安排妻子做了一个胸部X光片,报:“右下肺结节影,考虑结核球可能性大,建议进一步检查。”而这个检查报告也还是未引起大夫的重视,其中一个原因是,我妻子的鼻咽癌瘤体比较小,按照经验判断应该属于早期,另一个原因是,大夫在临床上较少见到鼻咽癌肺转移的病人。这些经验在这种特殊的时刻演变为惯性行为,大夫并未按照胸部X线片的报告提示,安排我们做进一步的确诊性检查。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了,4个月后,我妻子就在复查中确诊为双肺转移。这就成为一笔糊涂账,即我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转移的,永远是个迷了。如果胸部X线出来后马上做进一步的CT检查,就能进一步弄清我妻子是一发病就已经转移了,还是在治疗的过程中转移的。事后,我曾和大夫很友好地谈起这件事情,她告诉我:医学上一般通过X线片就可以了。我当然不是要追究这件事情,我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不仅是这位大夫,大概换一位大夫,也还是这么做。


每一种肿瘤病和每一位肿瘤患者,都是很特殊的个体现象。无数的个性构成了共性的基础,但医学上切忌以共性代替个性,不能简单地按照某个现成的模式对待不同的患者。我的一位同事患鼻咽癌,瘤体大到都快侵及脑部了,治疗后已经10年多了,至今未见远处转移和复发。我妻子发现鼻咽癌的时候,瘤体只有2公分,就发生了远地转移,这说明肿瘤疾患非常特殊,我们还没有完全把握住它的规律性,不能简单地依凭经验或者大数规律来为病人诊治。这是每一位医生都应该注意和践行的一个重要原则。


6、在医疗实践中研究积累


我常常想,医生有很令人羡慕的研究条件,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的患者,而每一位患者,既是医治服务的对象,又是医学研究的对象。每一位医生,在自己的工作生涯中,都要亲身经历大量的患例,每一位患者的年龄、体质、病情、症状、用药、病程、预后等都有不同,这种不同,正是临床研究的重要切入点。


在临床过程中,必然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如果能用心体察与思考,积累的认识自然就会厚重。遇有特殊和典型的患例,有意识地记录下来;每有感想体会,也都及时整理形成文字资料,这样点点滴滴日积月累,若干年后,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医生的成长,需要在临床中特别用心。年轻的医生,不可以依恃自己的学历,应该就像当徒弟一样,善学敏行,这样才能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起来。对一位医生来说,最能引以为自豪的莫过于高明的医术。


一位名不虚传的医生,他的价值无以估量。医生首先要在医术上立得住足,要自觉地通过诊治实践反思自己的临床工作,如果治疗失败了,医生要自我检查一下,是由于病情本身决定了无法治疗还是由于自己的疏忽和考虑欠妥导致的,如果当初换一种治疗的方式,是不是或许还能挽救患者的性命?这种治疗后的反思,对医生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自我提高的机会。不进行反思和总结,就只能原地踏步。每一位医生的成长中,都包含着许许多多的错误积累,从错误中吸取教训,才能避免重蹈错误。


结束语


尊敬的读者朋友,在我的内心深处,医生是一个很辛苦和崇高的职业。这几年带妻子看病,那么多的医生做出了艰难的努力,每一位医生的为难之处,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作为一个患者家属对医学这个事业感恩很多却无以回报,如果这些文字能对医生有一点启发,我就很知足了。我国已故著名医学家裘法祖说过一句话:“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我真诚地希望,每一位大夫都能够在医生这个崇高的职业岗位上做出成绩,都能成为一个好医生。


[1] 张洪雷等,《医学技术化与人:医学哲学的反思》,《医学与哲学》,2014年11月第11A期,9页。

[2] 叶晓芬等,《论疾病诊治中的顾此失彼》,《医学与哲学》2014年11月第11B期,2页。


——选自《生命如此美丽》,略有改动。


邱蔚六,中国工程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学资深讲席教授,我国头颈口腔外科领域第一位院士,我国“口腔医学之父”,国际口腔颌面外科医师学会杰出会士。


钟南山,原中华医学会会长,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工程界最高奖项——光华工程科技终身成就奖获得者,现任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所长。


本文作者与钟南山院士合影


本文作者,在阅读他的《生命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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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平老师的《生命如此美丽---献给所有与癌症抗争的人们》已正式出版。该书由钟南山、邱蔚六、樊代明3位医学院士,以及我国知名肿瘤内科专家冯奉仪教授和著名作家关仁山老师分别撰写序言。

目前,该书在全国省级新华书店,以及天猫、当当、京东、亚马逊等网上书店有售。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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