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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岭的过年往事

2021-12-04 12:05:21


春秋柏


    在一年所有的传统节日当中,最为重要、最让人激动不已的当属过年。

    二十三祭灶王,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点肉,二十七撒枣糕,二十八蒸馒头,二十九打斤酒,小年日包饺子,大年初一蹶着屁股乱作揖。如今,这些远去的歌谣仅仅是老人们的一种回忆罢了。

    在新“年”之际,还是让我们断断续续忆一忆县城东隅、太行山深处一个国家级传统村落、山西省历史文化名村——瓦岭,那些过年的往事吧。


冬至关场门 腊八盘点结账


    旧社会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小家光景,年景好赖、收成丰欠,最迟到冬至都要关场门,农民习惯称之为“场光地了”,宣告一年的农事结束。

    古往今来,农民从冬至开始所有的活动便都在围绕着一件事在做——过年。

    以今天的一种简单的视角看,无论从观念上、还是实践上,过年其实就是要给忙活了一年的人们一个短暂的享乐和缓冲的过程。不管是自然的安排,还是人们有意为之,千百年来就这样一直延续下来。一来是风里来雨里去、汗一把、泪一把,劳作了一年的人们也该歇歇屁股了(歇歇屁股,是农民的习惯用语,是因为农民劳动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撅着个屁股);二来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实在不是一个适宜劳作的好时节,而走亲戚、拜朋友、娶亲嫁女、提亲续亲、积攒了一年的人情礼往、家长里短,但凡能做的都集中在这一时段进行;三是通过过年还能够彰显一下人们一年的劳动成果。

    冬至又是和另一个重要的节日——腊八节紧挨着并且紧密联系着的。

    “冬至后三戍日腊祭百神。”(《说文》)

    “腊者,猎也,田猎取兽祭先祖也。”(《风俗通》)

    可见,最初腊祭的日期并不固定,规定在每年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举行,并将这个日子称为“腊日”。将“腊日”定为每年的“腊月初八”始于南北朝时代。

    通过《说文》和《风俗通》的记载可以看出:腊八是华夏民族祭祀祖宗和神灵的节日。无论是田猎得到的禽兽,还是田间收获的谷物,都要摆上供桌,让祖宗和神灵尽情享用一番。这既是对祖宗和神灵一年来对农事的帮助和支持的酬谢,又是对祖宗和神灵来年在农事上的继续关照的祈求。

    瓦岭村现在仍然有熬腊八粥的习俗。腊八粥的原料就是麻、麦、谷、粟、豆、玉茭、红枣、核桃等。腊八粥熬好之后,要先敬神祭祖。之后要赠送左邻右舍,一定要在中午之前送出去。最后才是全家人食用。腊八粥不能一次吃完,保存着吃好几天还有剩头,才是好兆头,取其“年年有余”的意义。如果把粥送给穷苦的人吃,那更是为自己积了德。

    腊八节还是村里有买卖商号的人家盘点结账的日子。腊八这一天,各家商号都要结账,把这一年的收支盈亏算出来。

    冬至,地主老财给长工们放了假;腊八,商号给伙计们放了假。无论长工还是伙计,有钱没钱都得回家过年。无论长工还是伙计,要论收入,还要数那些在河北、山东、陕西走染坊、跑买卖的人。回得家来,他们身上爬满的风尘和肩上背负的一摞摞大包小包装着的年货一样多。他们抖落了身上的风尘,留下了一摞摞的年货,父母大人的、丈人丈母的、兄弟姊妹的、哥嫂弟妹的、男女小孩的、妻子的,能想到的就都有了,能做到的就都做了,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的。看到男人的归来和如数家珍般的年货,来不及问寒嘘暖便急急忙忙去撩火做饭,功夫不大,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鸡蛋擀白面条端在了男人的面前,瞅着男人那大快朵颐的吃相,泪水在妻子的眼圈里打转转,那是喜中悲。孩子们则如穿堂的燕子、上蹿下跳。全家人喜不自胜,其乐融融,及时享受着这只有过年才带来的短暂的团聚。因为破五(正月初五)之后他们还得继续踏上那永远也走不完的生计之路。


敬神祭祖永远是男人们的专利


    古时候人们把谷物生长的一个周期称之为“年”。农历正月初一大体都在立春前后,因而将其定为“春节”,俗称“老年”。

    敬神祭祖是过年的第一要义。敬神祭祖一般是不让女人们沾边的。

    腊月二十三祭灶王开始,便拉开了过年祭祖敬神的序幕。

    虽然女人们每天灶台上来、灶台下去,但祭灶王却是男人们的事。

    所谓祭灶王爷,就是给即将上天向玉帝爷“述职”的灶王爷送行,乡民俗称为“送灶王”。一来是陪伴了全家老小一年的灶王爷要离开,虽然短暂,也得送一送;二来是避免灶王爷在玉帝老爷面前说对人不利的坏话,降下灾荒。因此,贡献还不能单薄。年糕、麻糖、馒头、糖瓜、奠酒,一样都不能少。

    祭灶王爷的时候,讲究的人家都要设立香案,男人们将女人们早已准备好的供品摆好,然后燃起三炷草香。随着袅袅升起的香烟,男人们双膝跪地,一边焚纸奠酒,一边嘴里还得念念有词。大多是父亲在祭神时常常讲的那几句:全家和睦、平平安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至于那句“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是文人们瞎诌的,真实的祭灶场景,乡民们是不说那句话的。焚罢纸,然后叩三个响头,灶台边上的祭奠仪式结束。最后到院子里燃放三个二踢脚。祭灶王爷的全部流程就算完成。

    迎喜神就到了除夕了。

    实用主义的泛神崇拜是中国农民的一大特色。瓦岭的乡民也概莫能外。

    喜神是能够给人们带来吉祥和喜庆的神。

    喜神是人们希望得到其庇护的各路神,包括门神、天地、土地、财神、灶王、各类行业神等……祖宗当然也属于喜神的范畴了。

    迎喜神的准备工作是忙乱而又有序的。

    午饭刚拾掇停当,女人们先把近几天蒸的、煮的、买的各类供品准备齐全,然后坐锅下米捞捞饭。各类贡品不仅要讲究品质,更要注重外形。所谓“看好吃甜”。贡品捞饭则最吃把式,主要是把握米花开放的火候。米花开得不够,则揉不成团,难以成形;米花开得过火,就成了醍醐捞饭,刚放一天就会在表面结一层盖,有碍观瞻。往供碗里盛捞饭也最吃技术。须将捞饭先堆在一个碗上,然后用另一个同样大的空碗扣上去,再把下面的那个碗倒过来取掉,上下对称,帽盖帽盖,圆咕嘟嘟,煞是好看。

    男人们则将门神、土地等神龛打扫干净,贴上新的神像和对联,将刚涮洗过的灯台、蜡台、香炉和盛满各类贡品的细盘细碗摆上神台。随后是挂神祖、摆贡菜。先将家族世系图谱挂在中堂,已经故去的祖父母、父母的遗像也要摆放在正厅供养。然后把备好的捞饭、馒头、年糕、各类糕点水果、白酒,有序地堆砌在供桌上。最后是依天地爷、财神爷、土地爷、神祖爷的顺序,焚香、化纸、奠酒、祷告、叩头祭拜。三个二踢脚响过,标志着各类喜神全部到位。以此为标志,无论大人小孩,在送神以前均不得甩盆践碗、大声喧哗,更不能说不干不净的嘎话脏话,不能随地倒水、乱倒垃圾等等。

    烄纸是过年最为隆重的祭奠仪式。

    旧社会没有收音机、电视机等娱乐媒体,熬年就是坐在一起东说琅琊、西说海瞎谝。在解放前女人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了对象的青年男子得在家里陪老婆伴孩。因此,熬年是那些没有对象的青年男子的专利。女青年参与熬年是合作化参加了生产队里的劳动以后的事了。张罗了一天的老人们、特别是疯跑了一天的孩子们,往往熬不到新旧交替的时刻,便早早就拖着疲乏的身子和衣而睡了。还是家中的长者经事。村里绝大多数人家没有时钟报时,但老人们按日常生活经验估摸时间的准确性并不亚于时钟。约摸十一、二点,正直福禄寿三星当头高照之时,家里的长者便摸摸索索起来,点起煤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把所有神龛上的小油灯集中起来,添油、搓捻,然后依次放回各自的蜡台上。经济短缺时代,一般人家买不起蜡烛,多用油做燃料,用棉花搓成捻子,浸油以后点燃。接下来便是集合队伍,家里的男人们一个不剩、必须悉数参加,孩子们睡得死,得叫好几回才能醒。祭神敬祖不能不干不净。要先洗手、洗脸、嗽口,谓净手、净脸、净口。随后由长者逐个点着神龛上蜡台的油灯,逐个敬上神龛上香炉的草香。由长者率其子孙从天地爷开始,财神、土地、神主逐个焚纸、奠酒、祷告、叩头。焚纸也有讲究。祭神用的是黄表纸,祭祖用的是四种颜色叠成的四色纸。人们好用“神三鬼四”来形容那些说话语无伦次、做事颠三倒四的人。其实,“神三鬼四”是有约定俗成的。祭神用的黄表纸三张一份,焚的时候,要么一份,要么三份。祭祖用的四色纸,四张一份,焚的时候,要么一份,要么四份。焚纸的时候,如果纸灰飘得高,标志着各路神灵接受了祭奠,在与人们共享快乐;实际上纸灰飘得高低,与天气的干燥、潮湿,纸张本身的质量都有关系,不完全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那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自圆其说的自我安慰罢了。俗话说得好:敬神如神在。看到眼前飘飘渺渺、飞得老高的纸灰,再看看身后满堂的儿孙,那长者的脸面上露出了十分的虔诚,万分的惬意。

    焚纸奠酒之后是放炮。“爆竹声中一岁除,春分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一道道彩虹划破夜空,一道道彩虹把人们带进了欢乐的新年。放一个二踢脚,叫“开门大吉”;放两个二踢脚叫“双喜临门”;放三个二踢脚,叫“连中三元”、或者“三阳开泰”,放四个二踢脚,叫“福禄寿喜”,放五个二踢脚,叫“福禄寿喜财”,放六个二踢脚,叫“六六大顺”……有些不安分的年轻人尚嫌二踢脚不够味,还燃放。劲大,惊天动地,震得山响。噼里啪啦的鞭炮,吹得满院的红红的碎纸屑,乡民称之为“满堂彩”或者“满地金钱”。善良的乡民总是能在繁文缛节的劳作之中找出万般吉祥的理由和词语来表达他们心中的那份期盼和向往。

    放炮过后是隆旺火。愈是清贫,乡民们就愈是刻意粉饰自己的生活。隆旺火就是乡民们炮制出来的寓意来年生活红红火火的一种臆想和期盼。瓦岭村缺少煤炭,隆旺火的用材是干柴。上好的用柴是荆木疙瘩、柏木疙瘩,既耐烧,又有香味。这些用材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在一年时间里随时留心准备的,是谓闲时备下忙时用。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那些木头疙瘩在熊熊烈火中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同时散发出阵阵幽香,弥漫在整个庭院。此时此刻,全村六百余户人家、六百余所庭院、六百余处旺火,整个村子处在一片红红火火的氛围里。孩子们撂下了疲乏,抖起了精神,围着旺火不停地转,不停地嬉闹,在红彤彤的火光的映照下,天地融为一体,那天上的星斗也相形见绌了,这分明是在和当头的福禄寿三星争光斗彩呢。此景只应天上有,而今此景下凡尘。


落驾庙


过年最辛苦的是女人门


    灶王爷上天“述职”的当口,正是女人们最忙、最辛苦的时候。

    先是“扫家”。村里的人家再忙也得进行一次一年一度的彻底的洒扫庭厨,从墙角床底,到旮旯缝隙,翻箱倒柜,屋里屋外,都得打扫得干干净净,把积攒了一年的灰尘一扫而光;柜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金属器皿,都得擦洗得铮明瓦亮、一尘不染,焕发出新年的气象。乡民称之为“扫家”。“扫家”就是寓意把过去一年的晦气扫地出门,一切从头再来。说起来是一句话,做起来从早忙到晚。这些都是女人们的活。

    “扫家”之后,但有条件都得重新换一次窗户纸。房屋少的人家还相对简单,有三、五处房屋的人家就得用大半天的时间。那些心灵手巧的女人还心营意造用红色的对纸剪出“鱼叼莲”、“鸳鸯戏水”、“凤穿牡丹”等吉祥的窗花贴在白色的窗户纸上,红白相间,相映成趣。

    套大火是女人们在寒冬腊月里“耍”泥水的活。大火就是乡民们平常做饭用的火。也许是因了灶王爷长期值守的缘故,才称“大”的。烧炕用的火则叫小火。直到现在,乡民的做饭用火,仍然用的是“哨眼”火。瓦岭地处偏僻,特别是旧社会煤炭资源短缺。因此,套大火也大有讲究。套大火的根本目的是使灶火内壁光滑,便于火焰集聚。如果灶火内壁破损,则走风漏气,无端消耗热能,浪费煤炭。家庭人口多的人家火脖子就得套粗一些。火脖子小,火力不够,会导致做不起饭来。家庭人口少的人家火脖子就得套细一些,便于节约煤炭。旧社会对女人的精干与否的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就看灶台。女人们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是在灶台边度过的。因此,女人们对灶台的打理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现在虽然用的仍然是“哨眼”火,但都是水泥抹墙,瓷砖造面,火脖子也是水泥一次性浇筑的,再也用不着受过去那份罪了。过去套大火用的是黄土搅糜黍穰。多么冷的天也得赤膊上阵,赤手和泥,赤手抹泥。经女人们巧手的一番前后左右上下内外的打理,灶火内外焕然一新。

    套完火,还得趁现成的泥水,仍然是赤着手在炕沿、炕围上涂一层新鲜的黄土“面皮”,是谓洗炕沿,洗炕围。

    每一次套大火结束,女人们的手都得脱一层皮,因为着凉,感冒风发是常有的事。

    年是崭新的,人也不能邋里邋遢。旧社会,全家上下、男女老少,洗洗涮涮、缝缝补补,都是女人们的事,没有任何推靠。富有人家过年人人穿得是里外三新,自不待言;中等户过年给孩子们新制买一套省穿衣裳、做一双千层底新鞋就算了不得了,至于大人们条件允许则制买一件或者一套,如果钱紧,原身衣裳洗干净也就过年了。所谓省穿衣裳,就是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穿,平时舍不得穿,放在柜子里省着。只有身子一天天长高、眼看着不合身了、且有缝制新衣裳的预期时,才能当平常的衣裳穿。贫困人家则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穿的是百家衣。百家衣就是衣裳破了,家里连一块补丁也没有,遇上好心肠人家的女人,从家里拿一块补丁给补上,居无定所,走到哪里,补到哪里。人是衣裳,马是鞍张。无论贫富,女人们都必须把男人们打扮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地过年,有尊严地过年。瓦岭村的老少爷们尽管一身旧衣早就洗得发白,有的甚至是补丁摞补丁的百家衣,却永远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他们穷则穷矣,然堂堂正正,尊严所在,绝不容人轻视贬抑半分,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清贫”。“清贫”,就是贫而不贱,且有一股自重自尊的清气。

    解决了穿的问题,紧接着就是吃的事。改革开放前,白面是紧俏东西。过年除了蒸几盘供养神灵的馒头之外,自己家里人能在大年初一早上吃一顿白面包的饺子,中午吃一顿白面馒头就算很了不起了。其余的时间都是通过女人们那颗精细的心、那双灵巧的手,粗粮细做代替细粮的。中等户,年糕、玉茭面馒头、甜豆馅团、米面黄,都是过年的主食。说起来或许现在的年轻人也不会相信,玉茭面也能包水饺吃呢。

    至今也想不通,我们生活的这个世上,几乎没有一件事是离开女人能够办得到的。而男人们却又给女人、甚至是女人自己给自己设定了许多的禁忌,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然而女人们却又总是一如既往地忍辱负重而心情明朗,好像自己每干的一件事都是天地间顶重要的事似的,无怨无悔、一本正经、一丝不苟、有板有眼。

古戏台


过年永远是快乐的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过年永远是充满希望的、快乐的。

    瓦岭人习惯称除夕为“小年日”。“小年日”晚上吃团圆饭,后来叫“年夜饭”。父母健在的,儿子们在“小年日’都要聚集在一起吃了这顿“年夜饭”。父母谢世的,小弟兄们则聚集在长兄家吃“年夜饭”。有的是三世同堂、还有四世同堂的,全家团圆,济济一堂,既体现天伦之乐,又包含吉祥和谐。

    “年夜饭”之后是熬年,伴着熬年须做三件事。

    一件是开柜取出大年初一穿的新衣裳备用。大年初一是不动笤帚、不拿钥匙开柜、不洗洗涮涮、不动刀切剁东西的,意思是避免“扫兴”、“漏财”的晦气,以取“聚气”、“招财”之吉利。

    再一件是熰柏材。熰柏材是瓦岭千年不断的习俗。年夜饭刚过,男人们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干柏材放在一个较大的火盆,用潮湿的糟糠苫住,取火灶中正在燃烧的泥块引燃,似着而非着,产生大量的烟雾。不一会,熰着的糟糠便会将柏材也引着。整整一个晚上,满是柏油香的烟雾弥漫在每所宅院的角角落落,以此驱走旧年的风尘,迎来新年的气象。也有说熰着的柏材香味能驱走传说中的一种怪兽“年”。仔细分析,不难发现,这其实就是百姓们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刻意在渲染一种气氛,经过一夜的熏燃,大年初一早上起来,连空气都是新鲜的了。

    第三件是包扁食。瓦岭人叫饺子为扁食。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包着扁食,一边相互攀谈,嘻嘻哈哈,其乐融融。父子之间、婆媳之间、弟兄之间、妯娌之间积攒了一年的长长短短、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通过包扁食这一集体协作的活动便化解得烟消云散了,在新的一年里,该尽长尽长,该尽短尽短。

    拜年是大年初一的重头戏。乘着熬年的余兴,天明即起,女人们撩火坐锅准备煮扁食,男人们在各个神龛上续香添油。“小年日”到大年初一早上的香火是不能断的,这也是熬年的一个重要标志。辛苦了一年,难得有这样既消闲、又团圆的日子。因此,多数人家在煮扁食之前,先要整几个凉菜,男人们在吃扁食之前得先“暖”(喝)一壶酒,是谓扁食就酒,越吃越有。吃罢扁食之后,太阳出来才能梳头洗脸。洗涮完毕,穿上新缝的衣裳,由家长率领儿孙们先在自己家里给长辈拜年,然后出门向本族的长辈们按远近亲疏、岁数大小依次拜年。儿孙们在神祖面前按岁数逐个称呼长辈并行跪拜礼。称呼一位长辈,跪拜一次。各家的长辈则预先都要准备好糖块、柿骨碌、黑枣、瓜子、核桃、大红枣、苹果、梨子等干鲜水果,给儿孙们分享。经济条件好一点的长辈还要给孩子们逐个发压岁钱。老少同堂、儿孙满堂,每当这时,是家族长者最惬意、最满足的时候;虽然得到的是钢板、毛票,也是孩子们最高兴、最热闹的场景。

    拜年还是街坊邻里消除隔阂、增进感情的一剂良药。街坊邻里往往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心存芥蒂,甚至终年不说话、不往来。每逢大年初一相互一拜年,霎时间言归于好,前嫌尽消。


过年也并不完全都是快乐的


   旧社会的年,肉食者说是“普天同庆”,其实未必其然。还有一部分人把过年称之为“年关”呢。月儿弯弯照高楼,几家欢乐几家愁,那些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的人家,是无论如何也“庆”不起来的。

    瓦岭村有两句与过年有关的、产生于瓦岭、也只有瓦岭村人才习惯使用的歇后语。但它却代表了一个时代,说出来与大家分享。

    李旺的铺盖——抖乱了。说的是李旺大爷兄弟姊妹们在解放前就无家可住,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当铺盖、地当床。有一年的“小年日”凌晨,和尚们正在佛殿摆道场做法念经,忽然从厢房里传出了骂人的声音:真倒灶,把我的铺盖抖乱了!这句话若说在平时,当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说在了特殊的时段,就不得不引起老和尚的格外注意了。一个是在熬年的小年日晚上是忌讳说脏话的,时间不对;二个是在清规戒律严格的庙上是不能大声喧哗的,地点不对;三是正直做法念经的庄重时刻出现不协调的声音,扰乱了道场,场合不对。经过小和尚的查勘,是李旺大爷和他的妹妹在厢房里睡觉。原来,李旺大爷姊妹二人早就发现了和尚们收罢秋,蛻下的玉茭皮堆在厢房里,是一个住宿取暖的好地方。他们已经从秋天住到过年了,只是一直没被和尚们发现而已。由于天冷,李旺大爷的妹妹冷得睡不着,由不得觳觫翻身蹬腿,惊扰了李旺大爷正在过年里吃好的、穿好的的黄梁美梦,因此,说出了那句不合时宜的话。第二天老和尚无意间说与村里来庙上烧香的人,就传开了至今人们还常说的这句歇后语。

    老根宝的擀面汤——要嘛没嘛。旧社会的贫富悬殊其实也是相当惊人的。瓦岭村六、七百户人家的一个大村,真真收租米的其实就一家。其余的那几户地主老财绝大多数也都是靠勤劳才致富的。村里的人家多数是挣扎在贫困线上。记得至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瓦岭村的年三十晚上还吃的是面条。中等户以上的人家吃的是纯粹的白面条。吃不起纯粹白面的,就吃白面和杂面和成的两掺面条。吃面条是取“条”长的意思。寓意日子长,寿命长,长命百岁。虽然一年的粮食不够吃,但一年之中的最后一顿饭、年三十晚上、年终岁尾的饭,没多有少得剩下一些,寓意连年有余。旧时代的饭食,没有油水,更没有肉,全凭粮食扛,粮食也不够吃,就全凭汤水灌,是谓清汤灌大肚、汤汤水水不伤人。老根宝当时还没有说下媳妇。小年日晚上,老根宝吃完一碗,再去舀第二碗的时候,锅里只剩下半锅烫了。随口对他的老妈说出了那句“除了擀面汤,要嘛没嘛了”的歇后语。正好被邻居听到,就无意间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由于这句歇后语突出了物质短缺时代的特点,极具代表性,因此,传播速度就快,辐射面就广。后来就成为瓦岭周围十里八村乡民们共同的一句俗话了。

    最是一年春好处,紫燕衔泥上彩楼。现在,人们的物质文化生活与先前比,真可谓登峰造极。然而几千年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年”,却愈来愈无滋无味、乏善可陈了。究竟是“年”过时了?还是当代的人们缺失了点什么?抑或是时代亏欠了太多应该赋予“年”的一些新鲜的东西?



▍内容来源:《平定》

▍综合编辑:今日平定编辑部(转载须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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